这次老A的选拔，汇聚了来自各大军区的顶尖侦察兵。
每一个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经历过层层筛选，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佼佼者。
成才和许三多，这对昔日钢七连的战友，在连队改编后，也毅然选择了这条最艰难的路。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凭借着骨子里那股“不抛弃，不放弃”的劲儿，成功拿到了进入“地狱周”的门票。
吴哲，这位军事学院的高材生，放弃了机关安稳的前途，只为追寻他所理解的军人荣耀。
他们，连同林锋在内，都是这场残酷淘汰赛的选手。既是临时的战友，也是最危险的对手。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片泥泞的训练场上，争夺那为数不多的，通往A大队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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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的眼神像是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插向林锋。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泥水滴落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幸存的十几名士兵，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林锋，就像在看一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怪物。
跟A大队的队长，号称“老A”里最疯的袁朗说『意外还在后头』？
这不是找死，这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不够有创意。
袁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没有发怒，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哦？是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给我什么意外。』
林锋的身体因为寒冷还在微微发抖，但他的站姿依旧笔挺，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减。
『报告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这句回答，再次让所有人跌破了眼镜。
任务？什么任务？给你自己找不痛快的任务吗？
袁朗盯着他，足足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他身边的齐桓，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计时器上，他觉得，下一秒队长就会下令，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再体验一次什么叫绝望。
然而，袁朗却出人意料地转过身，对齐桓说道：
『去，给他拿条干毛巾，再冲一罐热姜汤。』
齐桓愣住了。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
袁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但内容却让人匪夷所思。
『别让他冻死了，也别让他感冒了。』
他顿了顿，回头瞥了林锋一眼，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浓了。
『死了，或者病了，后面的意外，我找谁看去？』
这句话，让在场的士兵们心里一阵恶寒。
魔鬼！
这个袁朗，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他不是在关心林锋，他是在“保养”自己的玩具！
很快，齐桓拿来了毛巾和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姜汤。
林锋接过来，毫不客气地擦干了脸上的泥水，然后咕咚咕咚地将滚烫的姜汤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驱散了不少寒意。
他甚至还对着齐桓笑了笑。
『谢谢。』
齐桓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但眼神里的复杂情绪，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跟了袁朗这么多年，见过狂的，见过傲的，也见过不要命的。
但像林锋这样，把作死当成一种享受，把挑战权威当成家常便饭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全体都有，休息十分钟！』袁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士兵们如蒙大赦，三三两两地瘫坐在地上，拼命地恢复着体力。
他们下意识地，都离林锋远了一些。
这个家伙，太危险了。
只有几个人，眼神依旧在林锋身上打转。
吴哲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他低声对旁边的成才说道：『你不觉得，他很有意思吗？』
成才的脸色很难看，刚才在水里，他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自诩钢七连最优秀的兵，可是在林锋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力，被碾压得粉碎。
『有意思？我看是自寻死路。哗众取宠的家伙。』
吴哲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不，你不懂。他不是在哗众取宠。』
『他每一步都踩在队长的底线上，但又没有真正越线。他在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和队长进行对话。』
『他不是在挑战规则，他是在利用规则，甚至……是在享受这个筛选的过程。』
成才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看向林锋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嫉妒和不甘。
另一边，许三多正一脸崇拜地看着林锋。
他想过去说点什么，但又有些胆怯。
在他看来，林锋做的事情，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那种自信，那种无畏，让他感到由衷的敬佩。
林锋自然注意到了周围各色的目光。
他不在意。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感受着姜汤带来的温暖，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袁朗的“款待”只是前菜，真正的大餐，马上就要上来了。
而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十分钟后，袁朗的声音准时响起。
『休息结束！全体集合！』
士兵们挣扎着爬起来，重新站成一排。
袁朗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林锋身上。
『看来，经过短暂的休息，大家的精神头都不错。』
他慢悠悠地踱着步，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子。
『尤其是某些人，喝了姜汤，现在是不是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急着想给我展示一下，后面还有什么意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锋身上。
林锋面不改色，甚至还向前一步。
『报告队长！随时准备着！』
『好！很好！』
袁朗拍了拍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种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既然如此，我们就玩个新游戏。』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里已经搭好了一个巨大的军用帐篷。
『那个帐篷里，有一个我们根据真实战场环境一比一复刻的沙盘模型。』
『你们每个人，有六十秒的观察时间。』
『六十秒后，出来，负重二十公斤，武装越野三公里。』
『跑完回来，回答我的问题。』
袁朗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回答正确，可以休息。回答错误，或者答不上来……』
他指了指旁边的深坑。
『那就下去，和你的战友们一起，再冷静冷静。』
这个规则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观察沙盘，考验的是记忆力和观察力。
高强度越野，考验的是体能。
把这两者结合起来，而且是在刚刚经历了极限憋气，身心俱疲的状态下，这就是纯心要人命！
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人的大脑会一片空白，记忆力会大幅衰退，别说回答问题了，能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就不错了。
吴哲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开始在脑中构建记忆宫殿的模型，准备应对这个挑战。
成才则是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相信自己的眼力和记忆力。
袁朗看着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个，吴哲，出列！』
吴哲跑进了帐篷。
六十秒后，他脸色凝重地跑了出来，背上一个二十公斤的背囊，冲进了黑暗里。
接着是成才，然后是许三多……
每个人进去，出来时的表情都无比严肃。
终于，轮到了林锋。
『林锋，到你了。』袁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
『让我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和你的胆子一样大。』
林锋嘴角一扬，大步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灯火通明，一个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心位置。
山川、河流、城镇、军事设施，一应俱全，精细到了极点。
数不清的士兵模型、坦克、装甲车、火炮阵地，星罗棋布，构成了一个复杂的战场态势。
信息量之大，令人头皮发麻。
林锋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沙盘。
他没有像吴哲那样试图去构建什么记忆模型，也没有像成才那样去死记硬背那些醒目的目标。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
他放空了所有主观意识，任由整个沙盘的影像，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他不去分辨，不去记忆，只是看。
他看到了山脉的走向，河流的拐角。
他看到了城镇里房屋的布局，桥梁的结构。
他看到了隐藏在树林里的狙击手，伪装在丘陵后的反坦克导弹。
他甚至看到了……
在沙盘左下角，那个标注着“蓝军指挥部”的模型旁边，一棵不起眼的塑料松树下，有一粒比芝麻还小的黑点，在极其缓慢地移动着。
那是一只蚂蚁。
不知道从哪里爬进来的，活生生的蚂蚁。
六十秒时间到。
齐桓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时间到！出来！』
林锋转身，走出了帐篷。
背上背囊，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跑进了三公里的越野路线。
他的呼吸平稳，节奏均匀。
身体的疲惫感依旧存在，但他的大脑却异常清晰。
那个复杂的沙盘，那只爬行的蚂G蚁，在他的脑海里，构成了一副生动的画面。
当林锋跑完三公里，回到出发点时，大部分人已经回来了。
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汗如雨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累得不轻。
袁朗正站在队伍前面，挨个进行他的“死亡提问”。
『吴哲！』
『到！』
『沙盘c4区域，敌军的迫击炮阵地，有几门炮？』
吴哲的嘴唇动了动，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报告……六门……不，是八门！』
『错！是七门！』袁朗的声音冷酷无情，『下去！』
吴哲一脸颓然，默默地走向了那个曾经埋葬了无数人希望的深坑。
『成才！』
『到！』
『G2高地上的观察哨，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望远镜？』
成才的瞳孔一缩，这个问题太刁钻了。
他咬着牙，努力回忆着。
『报告！是……军用8倍镜！』
『有点长进，但还是错了！那是加装了夜视模块的12倍镜！』袁朗毫不留情地打击着他的自信，『下去！』
成才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最终还是不甘地走向了深坑。
一个又一个。
袁朗的问题千奇百怪，刁钻到了极致。
从坦克的型号，到士兵的装备，甚至到某一栋建筑上有几个窗户。
幸存的十几个人，转眼间就被淘汰了一大半。
最后，只剩下林锋和许三多，还有另外两名士兵。
袁朗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锋身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正戏来了。
袁朗一定会用一个最变态，最无人能解的问题，来彻底摧垮这个让他“意外”的刺头。
『林锋。』
『到！』
袁朗看着他，慢慢地问道：
『告诉我，整个沙盘上，一共有多少片树叶？』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死寂。
连旁边的齐桓，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已经不是刁难了，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谁会去数树叶？谁又能数得清？
所有人都以为，林锋这次死定了。
他要么会说不知道，要么会随便编一个数字。
无论哪种，都正中袁朗下怀。
然而，林锋却笑了。
他笑得无比灿烂，露出一口白牙。
『报告队长。』
他的声音清晰而洪亮。
『我不知道沙盘上有多少片树叶。』
袁朗的眉毛一挑，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哦？所以，你的回答是，不知道？』
『不。』林锋摇了摇头。
『我虽然不知道有多少片树叶，但我知道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迎着袁朗和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在沙盘左下角，蓝军指挥部模型旁边的那棵松树下面，藏着一只蚂蚁。』
『活的。』
『它从我进去开始，到我出来，一共向前爬行了三毫米。』
整个训练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蚂蚁？
活的？
还爬了三毫米？
这……这是人能观察到的东西吗？
袁朗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真正地凝固了。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了齐桓一个眼神。
齐桓心领神会，快步走到被帆布盖住的沙盘前。
他没有完全掀开，只是小心翼翼地掀起了左下角的一角，然后俯下身，凑了过去。
几秒钟后，齐桓直起身子。
他的脸上，是同样的，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看着袁朗，然后，极其缓慢，但又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轰！
所有人的大脑，都像是被一颗炸弹引爆了。
真的！
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怪物！他到底是怎么看到的！
袁朗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林锋，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兴奋。
他一步一步，走到林锋面前。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十厘米。
袁朗可以清晰地看到林锋眼中的那抹自信，那抹从容不迫。
『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朗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林锋的嘴角微微上翘，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
『报告队长，您说过，要观察战场上的一切细节。』
『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在静止的画面里，任何一个微小的运动，都是最致命的信号。』
『那只蚂蚁，是整个沙盘上，唯一在动的东西。』
『所以，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它。』
这个回答，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袁朗的心上。
他不是靠的什么超能力，也不是靠的运气。
他靠的是最纯粹，最极致的观察力，和对战场法则最深刻的理解！
他把整个沙盘，当成了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战场！
许久。
袁朗缓缓地直起身子，转过身，面对着剩下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和洪亮。
『所有人！包括坑里的！全部出来！』
吴哲、成才等人挣扎着从坑里爬了上来，浑身泥泞，狼狈不堪。
『负重三十公斤！武装越野十公里！不跑完不准睡觉！』
袁朗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或者说，是激动。
『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士兵们虽然心中叫苦不迭，但没人敢反抗，一个个哀嚎着背上更重的背囊，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
就在林锋也准备跟着队伍出发时，袁朗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留下。』
林锋停下脚步，看着战友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训练场上，只剩下他和袁朗，以及站在不远处的齐桓。
袁朗脱下帽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重新走到林锋面前。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审视，没有了戏谑，而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类似于……欣赏的情绪。
『你叫林锋，对吧？』他问。
『报告，是！7802团，钢七连，林锋！』
袁朗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咀嚼这个名字。
『林锋……』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开口。
『跟我来。』
『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