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三道身影如同鬼魅，在灌木与岩石的缝隙间飞速穿行。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军官的低声呵斥。
成才的心跳得如同战鼓，他紧紧跟在林锋身后，手里攥着那支刚缴获来的步枪，手心全是汗。
疯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跟着另外一个疯子，干出这种捅破天的事情。
『停。』
林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瞬间钉住了成才和许三多的脚步。
三人立刻蹲下，隐蔽在一片半人高的蕨类植物后面。
『巡逻队十二人，标准战斗队形，距离一百二十米，预计一分半钟后进入我们的伏击圈。』林锋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成才的瞳孔缩了一下，他伸长了脖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能勉强看到前方晃动的人影，根本无法判断人数和距离。
这家伙的眼睛是夜视仪吗？
『你确定？』成才压低声音，质疑脱口而出，『这个距离，光线这么差，你怎么……』
『闭嘴。』林锋头也没回，语气冰冷，『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任何质疑。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无条件执行我的命令。做不到，现在就滚。』
成才的脸瞬间涨红，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成才是什么人？钢七连的尖子，未来的兵王！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呵斥过？
他刚想发作，许三多却在旁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对他使劲摇头，眼神里满是恳求和信任。
成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你很快就会看到。』林锋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下达指令，『许三多。』
『到！』许三多立刻应声，身体绷得笔直。
『看到你右前方那块像卧牛石的岩石了吗？』
『看到了！』
『三十秒后，用尽全力，把这颗演习手雷扔到石头后面去。扔完以后，立刻向左后方转移十米，隐蔽。』林锋从腰间摸出一颗沉甸甸的演习手雷，塞到许三多手里。
许三多握着手雷，手心冒汗，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保证完成任务！』
林锋这才转向成才。
『你，』他指了指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看到那棵最高的松树了吗？』
成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以那棵树为中心，构建你的射击扇面。你是狙击手，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会。』
成才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在侮辱他的专业。他冷哼一声，没有说话，迅速调整姿势，将枪托抵在肩上，开始寻找支撑点。
『别急着找目标。』林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听我的口令。我让你打谁，你就打谁。我让你什么时候开枪，你就什么时候开枪。哪怕目标就在你眼前，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准开枪。明白吗？』
『你……』成才简直要气炸了，这算什么？把他当成一个没有思想的人形自走炮？他有自己的判断！他是枪王！
『回答我，明白吗？』林锋的语气加重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成才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他能感受到，林锋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他身上。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说个不字，这个疯子真的会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明白。』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磨出来的。
『很好。』林锋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成才的呼吸变得沉重，他透过准星，死死盯着前方。蓝军巡逻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已经能分辨出走在最前面的尖兵。
只要一枪，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干掉对方！
但是林锋的命令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食指上。
『三，二，一！三多，扔！』
许三多几乎在口令落下的瞬间，就猛地站起身，抡圆了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雷狠狠地投了出去！
手雷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向那块卧牛石后方。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耀眼的闪光和滚滚浓烟，在寂静的山林中炸开！
『敌袭！』
『隐蔽！』
蓝军的巡逻队瞬间炸了锅，所有士兵都下意识地朝着爆炸的方向寻找掩体，火力也向那边倾泻而去。
『成才！』林锋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耳边响起，『正前方，尖兵，已经暴露！开枪！』
成才的身体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的大脑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清脆。
远处，那个刚刚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的蓝军尖兵，头顶猛地冒出一股黄烟，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击毙命！
成才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个射击窗口，这个时机，简直是完美！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个尖兵在混乱中做出的规避动作，恰好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了他的枪口之下！
这……是巧合吗？
『别发呆！』林锋的呵斥再次传来，『左前方，灌木丛，重机枪手！他正在寻找射击位！三秒后，他会向右移动半个身位！就是现在！』
成才猛地调转枪口，死死锁定那片灌木丛。
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但刚才那一枪带来的震撼，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他屏住呼吸，手指虚放在扳机上，心中默数。
一……二……
就在他数到『三』的瞬间，那片灌木丛果然一阵晃动，一个扛着机枪的黑影猛地向右侧探出！
『砰！』
子弹呼啸而出！
那个黑影的动作戛然而止，头顶的黄烟袅袅升起。
成才的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这家伙不是在指挥，他是在预言！他在预言战场上每一个人的生死！
『干得不错。』林锋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赞许，『继续。十一点钟方向，那棵歪脖子树后，两个人。别管左边的，打右边那个。他要换弹夹了。』
『砰！』
成才毫不犹豫地开枪。
黄烟升起。
『一点钟方向，岩石缝隙，观察员。他正在呼叫支援。打掉他。』
『砰！』
又是一股黄烟。
此刻的成才，已经完全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放弃了所有的思考和判断，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林锋的命令中。
林锋的声音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大脑。
林锋让他打哪里，他就打哪里。
林锋让他什么时候开枪，他就什么时候开枪。
他的枪法精准，弹无虚发。但在这一刻，他引以为傲的枪法，却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工具。真正可怕的，是那个不断下达命令的，魔鬼般的声音！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而林锋，就是那个掌控着一切的木偶师。
另一边，许三多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三多，向你的九点钟方向移动，对那片洼地进行火力压制！不用打准，让他们抬不起头就行！』
『哒哒哒……』
许三多虽然紧张，但执行命令却一丝不苟。他抱着枪，对着林锋指定的方向一通扫射，子弹打得泥土飞溅，成功吸引了残余蓝军士兵的注意力。
蓝军巡逻队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搞清楚敌人到底在哪个方向，到底有多少人。
只知道，黑暗中有一支死亡的镰刀，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精准而高效地收割着生命。每一次枪响，都意味着一名队友的阵亡。
这种未知的恐惧，远比正面的冲锋更让人崩溃。
『最后一个！』林锋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他想跑！在你正前方五十米，那条小溪边！他会扑倒！给他一个机会！』
成才的呼吸一滞，他立刻锁定了那个正在亡命奔逃的背影。
他正要开枪，却硬生生停住了。
林...林锋让他给对方一个机会？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那个蓝军士兵脚下一滑，果然一个踉跄，朝着溪水里扑了过去！
在他身体失去平衡，即将落水的零点几秒内，他整个后背，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成才的枪口下！
这是一个死神的判决！
『砰！』
成才扣动了扳机。
最后一股黄烟，在溪水边缓缓升起。
整个战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风声，和三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战斗结束了。
从许三多扔出第一颗手雷，到成才打出最后一发子弹，全程不到三分钟。
一支十二人的满编蓝军巡逻队，被全歼。
而他们这边，毫发无伤。
裁判员冰冷的电子音在每个人的头盔里响起：『蓝军巡逻队，全体阵亡！』
许三多从藏身处跑了过来，他看着林锋，又看了看远处的战果，脸上写满了激动和崇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成才慢慢地放下了枪。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一种混杂着震惊、后怕和极度兴奋的情绪。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林锋面前。
他死死地盯着林锋那张在月光下显得过分平静的脸，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到底是谁？』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信，在刚才那三分钟里，被眼前这个人碾得粉碎。
他引以为傲的枪法，在林锋神一般的指挥面前，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他甚至觉得，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他成才，换成任何一个会开枪的士兵，在林锋的指挥下，同样能做到这一切。
这种认知，比直接被人击败，更让他感到无力和震撼。
林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成才，看着这个曾经心高气傲的枪王，此刻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敬畏。
然后，林锋笑了。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成才的肩膀。
『我是谁不重要。』
他转过身，开始娴熟地打扫战场，收集弹药和补给，头也不回地说道：『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有三个人，三支枪，还有足够打一场小型战役的弹药。』
他将一支缴获来的、性能更好的狙击步枪和几个满满的弹匣扔给成才。
成才下意识地接住，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
他看着林锋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
林锋却突然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成才，还记得把你淘汰的那个蓝军狙击手吗？』
一提到这个，成才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屈辱涌上心头。
『记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很好。』林锋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野性的弧度，『那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去他们的狙击阵地逛一逛。』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咱们去把场子找回来，顺便……跟他们借点更好的装备，怎么样？』
成才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
他看着林锋脸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将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点燃了。
复仇！
还有比这更诱人的提议吗？
他所有的疑虑、不甘、迷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
他将那支崭新的狙击步枪狠狠地背在身后，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像是在宣告一个王者的回归。
『妈的……』
他看着林锋和已经收拾好东西的许三多，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