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军突击排的频道里,死寂一片。
仅存的五名士兵,包括那名已经快要疯掉的排长,背靠着背,剧烈地喘息着,像五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们的周围,是他们倒下的战友,每个人身上的烟雾装置都冒着代表“死亡”的黄烟,在草原的微风中,显得那么凄凉和诡异。
排长通红的双眼扫过仅剩的四名弟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还剩几个?』
一名士兵哆哆嗦嗦地回答:『报告排长……加上您,就剩我们五个了……』
『五个……』排长咀嚼着这个数字,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经质的笑容,『一个满编的加强排,三十八条好汉,现在就剩下五个……连对方的鬼影子都没摸到!』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土墙上,低吼道:『耻辱!这是天大的耻辱!』
另一名士兵脸上满是绝望,声音带着哭腔:『排长,我们怎么办?这个人根本不是哨兵,他是个魔鬼!他躲在暗处,一个一个把我们点掉……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我们撤吧!』
『撤?』排长猛地揪住他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往哪儿撤?我们的后面,是导演部,是整个蓝军!我们是尖刀!是拳头!现在你让老子夹着尾巴逃跑?』
他松开手,环视着剩下几人脸上那混合着恐惧和茫然的表情。
他知道,士气已经彻底崩溃了。再这样耗下去,他们只会被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幽灵,用同样的方式,一个接一个地“杀掉”。
那种在未知中等待死亡的恐惧,比直接冲锋陷阵战死沙场,要折磨人一百倍。
排长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疯狂被一种决绝所取代。
『弟兄们,听我说!』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们是军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得像个爷们!窝在这里被动挨打,那是懦夫!』
他顿了顿,看着每个人的眼睛。
『他不是喜欢躲吗?他不是喜欢玩阴的吗?好!我们不跟他玩了!』
排长猛地拉开枪栓,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死寂的阵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听好了!换上最后一个弹匣!我们不搜索了,也不防守了!』
他指着不远处那几栋孤零零的营房,嘶吼道:『看到那几间破房子没有?那个杂种肯定就在里面或者周围!我们一口气冲进去!我就不信,面对面拼刺刀,我们五个打不过他一个!』
一名士兵颤抖着说:『排长……这……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排长咆哮道,『窝在这里是被他当兔子一样打死,那是憋屈死!冲进去,就算死了,那也是死在冲锋的路上!我们是军人,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剩下四名士兵的心里。
是啊,当兵的,最怕的不是死,是窝囊。
『妈的!干了!』
『排长,你说得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冲!』
最后的血性被激发出来,四名士兵的眼神重新燃起了光芒,尽管那光芒中带着同归于尽的悲壮。
『好!这才是我带出来的兵!』排-长满意地点点头,他压低身体,做出了冲锋的姿态,『听我口令!呈攻击队形,交替掩护!记住,不要停!不要回头!用最快的速度冲进那栋最大的营房!』
『是!』
『三!二!一!冲!』
一声令下,五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五班的营房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们嘶吼着,将枪里的演习空包弹毫无目标地向前方倾泻,试图用密集的火力网,压制住那个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的敌人。
『哒哒哒哒哒——!』
枪声大作,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去不到二十米的时候。
队伍最后方的一名士兵,正一边奔跑一边回头警戒,他的胸口处,猛地爆出了一团黄色的烟雾。
他甚至没听到枪声,只是感觉被人轻轻推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那团代表他已经“阵亡”的烟。
他愣在原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五!』他身前的一名战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别管他!』排长的声音已经变得扭曲,『他开枪了!他暴露了!给我打那个方向!冲!冲进去!』
剩下的四人更加疯狂地朝着子弹射来的大致方向扫射,脚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他们距离营房的大门,只剩下不到三十米。
就在这时,又一团黄烟,在一名正准备寻找掩体的士兵身上炸开。
那名士兵正想扑倒在一个废弃的油桶后面,可就在他身体下落的半空中,烟雾冒起,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也出局了。
『他在右边!他在移动!』排长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大致判断出了位置,他嘶吼着,『两个人!就剩两个人了!跟我冲!进门!我们就能赢!』
希望就在眼前!
只要能冲进营房,在狭小的空间里,对方就不可能再像这样从容地进行狙杀!
然而,就在排长和最后一名士兵即将冲到门前的瞬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一道诡异的弧线,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地上。
是演习手雷!
排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右边吗?』
他想扑倒,想躲避,可是在高速冲锋的惯性下,一切都来不及了。
『轰——』
手雷发出一声闷响,同时冒出大股的黄烟,瞬间将他和最后一名士兵笼罩。
演习裁判员从一旁的角落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已经呆立在原地的两人说道:『你们两个,阵亡。t阵地战斗结束,蓝军突击排,全军覆没。』
排长缓缓地摘下头盔,扔在地上。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脸上只剩下一种彻底的茫然和虚脱。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不明不白。
直到最后,他连对手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队,都没搞清楚。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营房的侧面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81式自动步枪,神情轻松得像是刚刚散步回来。
正是林锋。
他走到已经“阵亡”的排长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伸出手:『承让了,同志。演习而已,别往心里去。』
排长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锋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是你……一直都是你一个人?』
林锋点了点头:『嗯,就我一个。』
『不可能……』排长喃喃自语,『那些陷阱……那些冷枪……还有最后这个手雷……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做到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声长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他不是输给了一个哨兵,他是输给了一个妖怪。
……
远处的土坡后面,许三多和老马通过望远镜,将这最后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当看到林锋如同天神下凡般,轻描淡写地终结了战斗时,许三多手里的望远镜“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里写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
『班……班长……』许三多的声音都在发颤,『就……就这么……完了?』
老马缓缓放下望远镜,他的手也在抖,但他不是害怕,是激动。
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完了……三多,你看到了吗?一个满编的加强排……三十八个人……就这么被林锋一个人……给收拾了。』
『我看到了……』许三多捡起望远镜,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远处正在和裁判员交谈的林锋,『他……他还是人吗?他刚才那个手雷,是从哪儿扔出来的?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看到手雷落地了……他……他会飞吗?』
老马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他不会飞,但他比会飞的还可怕。我当了这么多年兵,见过牛的,见过横的,就没见过这么……这么不讲道理的。』
老马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佩服,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
『我以前总觉得,在五班待着,就是混吃等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老马感慨道,『现在我才知道,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不,林锋他不是金子,他是一块钻石,一块能亮瞎所有人眼睛的钻石!』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容,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走,三多,别傻坐着了。』
许三多愣愣地问:『班长,去哪儿?』
老马一挺胸膛,大声说道:『去迎接我们的英雄!』
……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的蓝军前线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蓝军总指挥,代号“狼王”的戴沐白上校,正用一根指挥棒,在巨大的沙盘上指点江山。
一名作战参谋快步走了进来,立正敬礼。
『报告首长!』
戴沐白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语气平淡地问:『说。t阵地拿下了吗?一个破哨所,让突击排去解决,简直是杀鸡用牛刀,这么久了,还没消息?』
作战参谋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报告道:『报告首长……派往t阵地的突击排……失联了。』
戴沐白搅动咖啡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参谋的脸上。
『失联了?什么意思?』
『根据导演部刚刚传来的最终裁定……』参谋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方派出的突击排……判定……全员阵亡。』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里。
戴沐白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报告首长!』参谋挺直了腰板,大声重复道,『我军703团尖刀一营突击排,在对t阵地发起的攻击中,全军覆没!根据演习裁判组的最终裁定,蓝方阵亡三十八人,红方……』
参谋顿了顿,艰难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红方,零伤亡。』
“轰”的一声,指挥部里炸开了锅。
『什么?零伤亡全歼一个加强排?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t阵地?那不是702团那个鸟不拉屎的草原五班吗?他们哪来这么强的战斗力?』
『是不是导演部搞错了?或者红方派了特种部队过去增援?』
戴沐白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他死死地盯着那名作战参谋,一字一句地问道:『情报确认了吗?』
『确认了三遍,首长。』参谋回答道,『裁判组已经将战损报告和战斗过程简报发了过来,确认无误。t阵地没有收到任何增援,从始至终,都只有番号为“红三连五班”的五名士兵。』
戴沐白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拿起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没有发怒,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冷笑。
『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找到了那个几乎被忽略的,代表着t阵地的微小红点。
『一个班,五个人,零伤亡,吃掉我一个满编的加强排……』他伸出手指,在那个红点上轻轻敲了敲,『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他转过身,对着指挥部里所有的军官说道:『都听到了吗?我们,强大的,号称王牌的蓝军,被一个五人哨所,给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戴沐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草原上孤狼的咆哮:『耻辱!』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
『我不管他们用的是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管那个五班里藏着什么牛鬼蛇神!战争,靠的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他的目光扫向通讯处,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命令!集团军直属侦察连,立刻改变行军路线,全速赶往t阵地!』
一名参谋长迟疑地提醒道:『首长,动用集团军直属侦察连去对付一个哨所,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这会打乱我们原有的进攻部署。』
『大材小用?』戴沐白冷哼一声,『我就是要用牛刀去杀这只鸡!而且要让所有人看着,我是怎么把它剁成肉酱的!』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残酷。
『我不要战术,不要计谋,我只要一个结果。』
他走到地图前,用红色的记号笔,在t阵地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
『我要侦察连像推土机一样,从那个地方碾过去。我要那个地方,连一根完整的草都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