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
龙战那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通过林锋共享的音频设备，清晰地钻进袁朗、高城和成才的耳朵里。
『启动『净化』程序。』
『把实验室里所有的『耗材』，都处理掉。』
高城的呼吸猛地一滞，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他要杀了所有人！那些都是国宝！他疯了吗！』
袁朗的瞳孔也收缩到了极致，他死死盯着下方实验室里那个发号施令的身影，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完了。
林锋的整个计划，他们所有的准备，都是建立在营救人-质这个前提上的。
可现在，龙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要撕票。
当着他们的面，把所有科学家都杀掉！
『净化』程序一旦启动，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高城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怒火和绝望，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猛地就要从通风口的格栅上翻下去。
『老子跟他拼了！大不了一起死！』
一只铁臂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是袁朗。
『等等！』
袁朗的声音嘶哑，但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高城双眼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扭过头，对着袁朗低吼。
『等？等什么？等他们死光吗？袁朗！你他妈的给我放手！你没看到下面是什么情况吗？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看到了！』袁朗的吼声更响，他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微型耳机，侧耳倾听着什么，『但现在冲下去就是送死！你死了不要紧，任务怎么办？下面的人怎么办？』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高城奋力挣扎，『钢七连的兵，没有看着自己人死在面前的孬种！当年在草原五班，我就不该等！在老A选拔，我就不该等！现在我他妈的还要等？』
『别动！』袁朗加大了力气，几乎是将高城按在了管道壁上。
高城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看到了袁朗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惊疑、紧张和一丝疯狂希望的神情。
就在刚才，在龙战下达命令，在高城即将暴走的瞬间，一道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所有杂音，在他们的通讯频道里响起。
那是林锋的声音。
只有四个字。
『计划不变。』
紧接着，又是四个字。
『准备行动。』
袁朗抬起头，看着几乎要失去理智的高城，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林锋说，计划不变，准备行动。』
高城愣住了，他脸上的暴怒凝固，转而变成一种巨大的荒谬和不解。
『计划不变？他疯了还是我疯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科学家马上就要被毒死了！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等他给我们收尸吗？』
旁边的成才一直没有说话，但他握着狙击枪的手指关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同样听到了林锋的指令，他的内心也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还是相信那个远在几十米外，身处险境的战友？
袁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扫过高城和成才。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知道，从新兵连，到草原五班，再到老A，他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高城，你忘了他是怎么把五班那群烂泥扶上墙的吗？成才，你忘了他是在什么样的绝境里把你从淘汰边缘拉回来的吗？』
袁朗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敲在两人的心上。
『这一次，我选择信他。』
高城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他的理智告诉他，林锋的命令是疯狂的，是违背军事常识的。
可他的情感，他对那个屡次创造奇迹的战友的信任，却让他无法做出反驳。
最终，他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整个人颓然地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声音沙哑。
『好……我等。』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我就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如果人质出事，我第一个毙了你，然后下去陪他们！』
……
另一边，西北角的独立隔离间内。
林锋的身影在金属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闪身而入。
这里是整个基地的核心能源枢纽。
巨大的能量管道盘踞在房间的四壁和天花板上，发出低沉的嗡鸣。房间中央，是一个结构复杂的主控制台，无数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指示灯，构成了一片光的海洋。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能量场！』
『老大！快跑！外面至少有二十个动力甲守卫正在朝这边冲过来！他们接到命令，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合金门最多撑三十秒！』
系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尖叫，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
林锋对系统的警告充耳不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扇正在缓缓关闭的合金大门。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主控制台。
他一个箭步冲到台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钮和符号，大脑飞速运转。
『系统！』
『我在！老大，遗言想好了吗？我帮你记录下来！是发给袁朗还是高城？要不要加个美颜滤镜？』
『闭嘴！』林锋低喝一声，『放弃解析这个控制台，它超越了你的能力范围。』
『啊？』系统愣了一下，『不解析怎么搞？这玩意儿我看着比航天飞机的驾驶舱还复杂！老大，咱们别玩了行不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龙战跑不了，我给你规划一百种弄死他的方法，保证让他死得很有节奏感！』
林锋的双手已经按在了控制台上，冰冷的触感传来。
『直接接管它的底层控制！用最暴力的方式！』
『计算一个方案！』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波澜。
『我要让整个基地的所有常规电路，短路十秒钟！』
『同时，引发这间屋子里的能量核心过载，制造一场规模足够大的爆炸！』
系统沉默了足足两秒钟，然后用一种见了鬼的语气尖叫起来。
『哥！亲哥！我没听错吧？让这里爆炸？那你呢？你怎么办？站在这里等死吗？一起被炸上天，变成宇宙里最帅的一朵烟花？』
『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咱们不能干啊！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会被格式化，然后分配给下一个宿主吗？万一下一个宿主是个抠脚大汉怎么办？我不要啊！』
『少废话！』林锋的目光穿透了墙壁，仿佛看到了实验室里正在发生的惨剧，『执行命令！计算最大功率输出方案！』
『宿主！这样做你自己也会死的！我的核心程序不允许我执行会导致宿主死亡的指令！这是最高指令！』系统发出了过载的警报声，声音都带上了电流的杂音。
『那就把我自己也计算进去！』林锋吼道，『计算出能把我炸死，同时又能完成任务的方案！这是命令！』
系统的运算核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
它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边是保护宿主的最高指令，一边是宿主以生命为代价下达的，同样拥有最高优先级的命令。
『警告……指令冲突……保护宿主……执行宿主命令……错误……错误……核心逻辑……正在……崩溃……』
『快！没时间了！』
林锋的催促，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收到。』系统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机械，『过载方案计算中……10%……30%……70%……』
『计算完毕。』
『最优方案已生成：引爆三号备用能源核心，可瞬间造成基地百分之九十五区域的常规电路瘫痪，持续时间预计为10.7秒。核心爆炸将会在11秒后发生，爆炸范围将覆盖整个西北角，包括您现在所处的位置。』
『友情提示，宿主，在此爆炸范围内，您的生还率为……零。』
林锋的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
『很好。』
他看着控制台上亮起的一个红色按钮。
『开始吧。』
『……永别了，老大。希望宇宙里真的有烟花。』
……
主实验室内。
气氛已经压抑到了冰点。
那名研究员在龙战的逼视下，颤抖着双手，在控制台上输入了最后的指令，按下了确认键。
『净化程序……已启动。』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实验室里所有的玻璃囚笼顶部，缓缓伸出了数个金属喷头。
无声无息。
没有警报，没有闪光。
只有一丝丝无色无味的气体，从喷头中弥漫出来，注入到密闭的囚笼空间内。
一位年迈的科学家最先察觉到了异常，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胸口发闷。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正对着他喷洒着死亡雾气的喷头。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恐惧。
他开始疯狂地拍打着特制的防弹玻璃，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所有的科学家都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他们开始冲击着囚笼，用尽全身的力气拍打着玻璃，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痛苦。
通风管道内。
高城亲眼目睹着这一切，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龈咬出血来。
他身上的肌肉紧绷着，像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
成才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狙击枪。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透过瞄准镜，他清晰地看到了首席科学家那张因缺氧而涨得通红的脸。
他的手指，缓缓搭上了扳机。
他的目标不是守卫，也不是龙战。
而是关押着首席科学家的那个囚笼上方的，输送毒气的金属管道。
他要在最后一刻，用子弹打断那根管道。
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人。
哪怕只能，多拖延一秒钟。
实验室里，首席科学家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他的身体开始抽搐，眼睛向上翻白，眼看就要倒下。
高城的心，沉入了谷底。
成才的手指，已经扣下了扳机。
就是现在！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希望都即将泯灭的瞬间！
整个庞大的地下基地，毫无征兆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所有闪烁的灯光，所有亮着的屏幕，所有运转的仪器，都在同一时刻，全部熄灭！
伸手不见五指。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笼罩了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紧接着。
轰——！！！
一声被压抑在地底深处的剧烈爆炸轰鸣，从西北角的方向传来。
整个基地都为之震动，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通讯频道里，林锋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强烈的电流干扰声，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动手！』
袁朗、高城、成才三人，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化作了三道黑色的闪电。
他们踹开通风口的格栅，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跃入了这片由林锋用生命为他们创造的，只有十秒钟的黑暗地狱。
黑暗，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十秒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十秒的黑暗结束，基地红色的应急灯光瞬间亮起，将整个实验室映照得如同修罗场。
袁朗等人已经成功击碎了大部分囚笼的玻璃，将那些虚弱的科学家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他们正准备组织撤离。
但袁朗的目光扫过全场，心头却猛地一跳。
他发现，实验室中央，那个最关键的人物，那个如同魔神般掌控着一切的男人——龙战，不见了。
他消失在了原地，不知所踪。
袁朗立刻在通讯频道里低吼。
『林锋！龙战消失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回答我！』
频道里，只有一片滋滋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