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的大脑，一片空白。
演砸了？
唯一的办法？
这些词汇在他的脑海中盘旋，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代号“孤狼”的叛徒，那个将他们引入地狱的罪魁祸首。
烟雾从孤狼的口鼻中缓缓溢出，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我不明白。』林锋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在压抑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你所谓的‘骗过去’，指的是谁？你所谓的‘活不了’，又是在说什么？』
他手中的钢筋没有放下，肌肉依然紧绷。只要对方的回答有任何一丝不能让他信服，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根钢筋捅进他的喉咙。
孤狼掐灭了烟头，似乎连那一点火星都让他觉得碍眼。
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林锋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了一切的平静。
『牧羊人。』孤狼吐出这三个字，『我需要骗过他。那个自以为是神，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艺术品的疯子。』
『所以你就出卖我们？』林锋的声音陡然拔高，怒火再也无法抑制，『让我的兄弟差点死在这里，就是你的计划？』
『是。』孤狼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也不是。』
他看着林锋，语气里带着一丝奇异的赞赏。
『你的小队，很强。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强到足以成为一个完美的诱饵。一个能让牧羊人这条自大的鲨鱼，闻到血腥味就奋不顾身扑上来的，最完美的诱饵。』
林锋的瞳孔微微收缩。
诱饵？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潜伏这么久？』孤狼自嘲地笑了笑，『收集情报？寻找机会？不，我是在等一个变数。一个足以打破这个死局的变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
『这是第一层。我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背叛’，来获取牧羊人最后的信任。我把你们的位置，你们的实力，夸大十倍地报告给他。我告诉他，你们是外界派来摧毁他艺术馆的终极武器。』
孤狼顿了顿，看着林锋脸上变幻的神色，继续说道。
『那个疯子，自负到了极点。他嘴上说着不屑，但心里比谁都在意他的‘藏品’。他绝不允许任何瑕疵出现。所以，他会怎么做？』
林锋没有回答，但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破了迷雾。
『他会……调动所有力量。』林锋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错！』孤狼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会调动他最精锐的守卫，他最得意的改造人，他所有的监控资源，布下一个天罗地网，只为了围剿你们这几只‘老鼠’，然后欣赏你们垂死挣扎的‘艺术’。』
孤狼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
『这就是第二层。当所有的毒蛇都出洞，去追捕你们这头雄狮的时候，蛇穴里会剩下什么？』
林锋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到了！
『囚犯区！』
『宾果！』孤狼打了个响指，尽管这个动作在他那张疲惫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那里关押着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和我们一样，被他从世界各地抓来的硬骨头！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军队！牧羊人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是残次品，所以那里的守卫，一直都是最薄弱的！』
林锋彻底明白了。
这是一个用自己和战友的命做赌注的惊天计划！
用他们小队做诱饵，吸引牧羊人的全部火力，然后孤狼趁虚而入，解救出所有的囚犯，从内部引爆这座地狱！
这是一个疯子才能想出来的计划！
『你就不怕我们真的全军覆没吗？』林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被这个计划的疯狂和魄力所冲击的。
『怕。』孤狼坦然地承认，『我赌你们的实力，也赌我的眼光。事实证明，我赌对了。虽然……』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的陈然。
『差点玩脱了。那个大家伙，是牧羊人最后的底牌之一，没想到他会直接用在你们身上。』
林锋沉默了。
滔天的怒火，在理解了这个计划之后，渐渐化为了一种复杂的敬意。
眼前这个人，背负着叛徒的骂名，行走在刀锋之上，用自己的生命和所有人的生命，策划了一场献给“神”的葬礼。
『第三层呢？』林锋忽然问道。
孤狼愣了一下，随即苦涩地笑了。
『第三层？没有第三层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或者说，我就是第三层。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策划者活下来。我需要留在这里，确保计划的最后一步能够完成。』
他的话语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就在这时，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队长！』
『锋哥！』
猴子和石头带着一身的硝烟味冲了过来，当他们看到站在林锋对面的孤狼时，两人的眼睛瞬间红了。
『叛徒！老子宰了你！』猴子怒吼一声，端起枪就要射击。
『住手！』
林锋猛地横跨一步，挡在了孤狼身前。
这个动作，让猴子和石头都愣住了。
『队长？你……』
『他不是叛徒。』林锋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是我们唯一的胜算。』
林锋没有时间详细解释，他用最简练的语言，将孤狼的计划复述了一遍。
猴子和石头听得目瞪口呆，从最初的愤怒，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他们看着孤狼那张平静的脸，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囚犯区在哪？』林锋转向孤狼，现在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孤狼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那是他用无数个日夜，冒着生命危险绘制出来的。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色区域。
『这里，c区地下三层。我已经破坏了沿途大部分的监控。我们现在就去，还来得及。』
『陈然怎么办？』石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战友。
『我背着他。』孤狼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欠他的。』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陈然背在背上，动作轻柔，和他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
『走！』
林锋一声令下，四人化作四道黑影，朝着基地的更深处疾驰而去。
沿途果然如孤狼所说，大部分的监控探头都变成了瞎子，偶尔遇到的几个巡逻守卫，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林锋和石头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杀戮的效率高得惊人。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c区地下三层的入口。
这里是一道厚重的合金大门，两名守卫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抽烟，他们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能突破重重防线来到这里。
林锋和石头对视一眼，如同两头捕食的猎豹，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扑了出去。
『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孤狼上前，熟练地在门禁系统上操作着，几秒钟后，厚重的合金大门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见惯了生死的林锋等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监牢。
一排排狭小的囚室，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十几米高的天花板上。
每一间囚室里，都关押着一个身影。
他们有的被铁链锁住四肢，有的被固定在金属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他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但当他们听到大门开启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时，那一道道射出的目光，却如同饿狼一般，充满了不屈和仇恨。
『兄弟们！』
孤狼放下陈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
『我是孤狼！我来带你们回家！』
整个监牢区域，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一道道或虚弱，或沙哑，或疯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孤狼？那个失踪了三年的独狼？』
『回家？呵呵……我们还有家吗？』
『干掉这些杂碎！我要把他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孤狼没有再多说，他从腰间解下一排高爆炸药，熟练地安装在监牢的总控制系统上。
『所有人，退后！』
林锋等人迅速退到安全距离。
『轰——！』
一声巨响，控制系统被炸成一堆废铁。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和金属摩擦声，所有囚室的大门，在同一时间，全部弹开！
一个，两个，十个，上百个……
上百名被囚禁的猛兽，从牢笼中走了出来。
他们活动着僵硬的身体，感受着久违的自由，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整个空间点燃。
『武器在哪？』一个独眼壮汉瓮声瓮气地问道。
『这里没有制式武器。』孤狼大声回答，『但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武器！桌腿，床板，我们自己！』
『吼！』
独眼壮汉怒吼一声，竟是硬生生将自己囚室的金属门给拆了下来，当成了一面巨盾和一柄重锤！
这个动作，点燃了所有人。
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仇恨，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暴力！
『杀！』
『为了死去的兄弟！』
『让牧羊人血债血偿！』
上百名精锐士兵组成的复仇洪流，开始席卷整个基地。
他们就像蝗虫过境，任何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守卫，都在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林锋，孤狼，猴子，石头，汇入这股洪流之中，成为了最锋利的矛头。
整个基地，彻底乱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复仇的狂欢中时，基地内所有的扩音器和屏幕，突然同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嘈杂的声音过后，一张带着微笑的脸，出现在了所有的屏幕上。
是牧羊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洁白的实验服，背景似乎是一个更加洁净的纯白房间。
他优雅地鼓着掌，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
『真是感人肺腑的重逢，真是波澜壮阔的反抗。孤狼，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
他的目光，穿透屏幕，落在了人群中的孤狼身上。
『可惜，我才是这场演出的导演。』
牧羊人微笑着，举起了右手。
他的手中，赫然握着一个红色的起爆器。
『现在，演员们都登场了，也该迎来最终的落幕了。』
他轻轻按下了起爆器上的一个按钮。
基地各处，一块块屏幕亮起，显示出不同区域的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中，一个个高爆炸药包被清晰地标记出来，它们被安装在基地的主要承重结构上。
只要一个念头，这里就会变成所有人的坟墓。
牧羊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到最深处的地下室来见我，我的客人们。否则，你们就和这里一起，成为我最宏伟，也是最永恒的艺术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