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内,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才被苏晚晴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打破。那一记跨越冰原的精准打击,几乎抽空了她的精神力,此刻反噬如潮水般涌来,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虚脱般的酸软。
霍廷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和冰冷。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坚实的臂膀和胸膛给予她最直接的支撑,另一只手迅速按下内部通讯,声音压抑着紧绷:“医疗组,立刻来主控室!”
他看向环形屏幕,K7区域的画面已经恢复稳定,那个被幽蓝光束抹平的坑洞如同冰雪女神脸上的一道丑陋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击的恐怖威力。残余的“渡鸦”成员和他们的疯狂装置,已彻底化为乌有。
“巴克,报告伤亡和现场情况。”霍廷骁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细听之下,仍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余悸。
【……霍先生,猎隼六号……坠毁,两名队员确认牺牲。】巴克的声音沉重,带着压抑的悲痛,【其他人员轻伤。目标区域已被彻底摧毁,未发现生命迹象和能量残留。我们正在搜寻六号的黑匣子和队员遗骸。】
牺牲……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主控室内所有人的心头依旧蒙上了一层阴影。南极的冰雪,无情地吞噬了同伴的生命。
“尽快完成搜救,然后撤离。注意警戒,防止‘渡鸦’还有后手。”霍廷骁下令。
【明白!】
医疗组很快赶到,对苏晚晴进行了紧急检查和生命体征稳定。她主要是精神力严重透支,身体并无大碍,但需要静养和恢复。
“我没事……”苏晚晴靠在霍廷骁身上,声音微弱,却挣扎着看向控制界面,“基地……能量消耗……”
霍廷骁将她按回临时搬来的担架上,语气不容置疑:“基地有我。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示意医疗组将她送往紧邻主控室的休息舱室,那里有连接着基地生命维持系统的医疗设备,能更好地帮助她恢复。
送走苏晚晴,霍廷骁转身,目光扫过主控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艾伦和技术负责人身上。
“统计基地能量消耗,评估防御系统状态。彻底分析‘渡鸦’此次攻击的能量模式和结构,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什么,以及……我们暴露了多少。”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静,迅速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问题。
“是,霍先生!”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基地在一种肃穆而高效的气氛中运转。牺牲队员的遗体被找回,举行了简单而庄严的告别仪式,他们的名字被刻入了基地的纪念墙。活着的队员则化悲痛为力量,更加警惕地执行着巡逻和防御任务。
技术团队的报告很快呈递上来。
“‘星穹之核’能量储备下降约百分之八,主要消耗于维持全基地范围的高强度能量护盾以及……最后那一次定向打击。”技术负责人指着数据图表,“‘渡鸦’使用的能量结构非常……原始且危险,像是强行将多种不兼容的能量源粗暴糅合在一起,依靠某种特定的精神共鸣(那些吟唱)来暂时维持稳定,其核心是那种具有强烈‘排异性’或说‘净化’特性的暗红色能量,对非其同源的能量体具有极强的侵蚀和分解作用。”
“精神共鸣?”霍廷骁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是的。根据残留的能量波动分析,那些‘渡鸦’成员似乎通过某种共同的信念或仪式,将自身的精神力作为粘合剂和催化剂,才勉强驱动了那个不稳定的能量核心。这很疯狂,成功率极低,但一旦成功,破坏力确实惊人。”
一群被信仰武装起来的疯子。霍廷骁眼神更冷。
“我们最后的那次反击呢?”他问。
技术负责人脸上露出一丝敬畏与困惑交织的神情:“那次攻击……其能量利用效率和精准度,远超我们目前能理解的水平。它似乎直接作用于物质的基本结构,引发了局部的……规则层面的‘抹除’。数据库里没有相关记录,这似乎是苏小姐……凭借继承者权限,临时调动并引导‘星穹之核’力量实现的特殊攻击。”
临时引导?规则抹除?霍廷骁眉头微蹙。晚晴对基地力量的运用,似乎正在以一种超出所有人预料的速度进化。这固然是好事,但也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就在这时,负责监控基地内部系统运行状态的技术员突然发出警示:
“霍先生!检测到基地深层数据库出现异常数据访问请求!来源……无法追踪!访问目标指向……标记为‘熵增协议’的加密区块!”
“熵增协议”?霍廷骁立刻想起苏晚晴之前精神接触深层数据库时,似乎也触碰到了这个词汇。
“能阻断吗?”
“无法主动阻断!访问请求似乎拥有极高的、仅次于苏小姐的权限等级!它……它只是在‘读取’相关信息,并未尝试修改或启动!”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紧张。
几乎在同一时间,被送往休息舱室的苏晚晴,在药物和基地生命维持系统的帮助下,意识刚刚陷入沉睡,却再次被拖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信息漩涡。
不再是之前那种庞杂无序的冲击,这一次,景象清晰了许多。
她“看”到自己仿佛站在一座无比宏伟、贯穿星海的银色大桥上,桥下是奔流不息的数据与能量长河。而大桥的尽头,连接着一扇巨大无比、紧闭着的、铭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能量符文的门。
门上,有两个古老而晦涩的字符闪烁着幽光,她莫名地理解了其含义——【熵增】。
一个模糊的、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信息流汇聚而成的中性声音,在她“耳边”(或者说意识中)响起:
【检测到继承者精神力阈值达到临界点……激活初步认知引导……】
【警告:‘净化’序列变种能量冲击,已触及基地基础稳定协议底线。‘渡鸦’……偏离初始设定轨道过远,威胁等级提升。】
【提示:‘熵增协议’为最终应对机制,关联‘星穹之核’稳定性及多维锚点。非文明存续危机,严禁触碰。】
【关联信息片段解锁:‘观察者’日志 - 编号734……霍正擎……对‘钥匙’培育计划表现出超越常规学术兴趣的异常关注……动机存疑……记录归档……权限等级:绝密……】
霍正擎!异常关注!钥匙培育计划!
这些词汇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烫在苏晚晴的意识深处!这一次的信息更加具体!霍廷骁的祖父,果然与她身世的谜团有着脱不开的干系!“钥匙培育计划”……这几乎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她的出生,很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实验?
那中性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绝对的理性与冰冷:
【‘方舟’……观测中……其理念存在部分合理性,但强行干预智慧生命自然进化进程,违背‘观察者’核心准则,风险不可控。】
【‘潘多拉’……纯粹的混乱与毁灭倾向,必须予以清除。】
【继承者苏晚晴,你的成长速度超出预期。尽快完全掌控‘希望方舟’,厘清自身起源,是应对未来变局,做出正确抉择的关键……】
声音渐渐淡去,那片宏伟的信息桥梁和巨大的“熵增之门”也开始模糊、消散。
苏晚晴猛地从这场诡异的“信息梦魇”中惊醒过来,冷汗浸湿了额发。舱室内柔和的灯光亮起,映照着她苍白而惊疑不定的脸。
“熵增协议”……“观察者”……霍正擎的异常关注……“钥匙培育计划”……
一个个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牵扯出的势力与秘密也越来越惊人。
她感觉自已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层层嵌套的迷宫中心,每一扇门的背后,都可能隐藏着颠覆认知的真相,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霍廷骁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醒来,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苏晚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真切担忧的脸庞,脑海中却回荡着“观察者”日志中关于他祖父“异常关注”和“动机存疑”的冰冷记录。她张了张嘴,想问,那些话却如同鱼刺般卡在喉咙里,涩得发疼。
她该如何开口?问他,你的祖父是否参与了一个可能将我视为“实验品”培育的计划?
最终,她只是垂下眼帘,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轻声道:“好多了……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霍廷骁凝视着她,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挣扎与疏离。他知道,她一定又发现了什么,而那些发现,很可能与他,或者与霍家有关。
他没有追问,只是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力道沉稳。
“无论发生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我都在这里。”
苏晚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五味杂陈。
信任与猜疑,依赖与隔阂,在这南极的冰核深处,微妙地交织着。
而基地之外,风雪依旧。更深的黑暗,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