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集团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战场。空气中弥漫着顶级明前龙井的清香,却丝毫化解不了那份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凝重。
霍启山,霍廷骁的三叔公,端坐在主位的沙发上。他年约七旬,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中式盘扣的藏蓝色绸衫,手中盘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面容清癯,眼神却如同历经沧桑的鹰隼,看似平和,实则锐利无比,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他身后站着两名如同石雕般沉默的中年随从,气息沉稳,目光如电,显然是高手。
霍廷骁坐在他对面,姿态放松,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家族内举足轻重的长辈,只是一个寻常客人。苏晚晴则坐在他身侧的单人沙发上,脊背挺直,神色平静,既无谄媚,也无畏惧,如同风雪中挺立的青竹。
“三叔公远道而来,辛苦了。”霍廷骁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问候。
霍启山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先在霍廷骁脸上停留一瞬,随即如同探照灯般落在苏晚晴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赞同。
“廷骁,你长大了,翅膀硬了。”霍启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敲打在人心上,“做事,也越来越不计后果了。”
他这话,显然意有所指,既指瑞士的刺杀事件,也指霍廷骁对苏晚晴毫不避讳的维护。
霍廷骁转动着手中的雪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三叔公言重了。不过是清理了几只不安分的苍蝇,何谈后果?”
“苍蝇?”霍启山手中盘动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锐利起来,“能在霍家戒备森严的庄园里动手,还能调动专业杀手,这是普通的苍蝇?廷骁,你是不是太不把家族的安全,不把长辈们的担忧放在眼里了?”
他直接将事件升级到了家族安全和对长辈不敬的高度。
“正因为在眼里,所以才要连根拔起。”霍廷骁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至于家族安全……我倒想问问三叔公,杀手是如何精准避开巡逻,实施信号屏蔽的?庄园的内应,又到底是谁的人?”
他毫不客气地将问题抛了回去,语气中的质疑如同冰锥。
霍启山脸色微沉,显然没料到霍廷骁如此直接,甚至敢反过来质问他。他手中佛珠盘动的速度加快了几分:“家族内部的事情,自然有家族的规矩来处理!轮不到你如此妄加揣测!我现在说的是你!你为了一个来历不明、麻烦缠身的女人,将自身置于险地,将家族置于风口浪尖!这就是你作为霍家继承人的担当吗?!”
战火,终于明确地烧到了苏晚晴身上。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霍廷骁眼神一寒,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几乎让温度骤降。他刚要开口,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覆在了他放在沙发扶的手背上。
是苏晚晴。
她阻止了霍廷骁,自己则缓缓抬起眼,迎向霍启山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从容的笑意。
“霍老先生,”她开口,声音清越,不卑不亢,“晚辈苏晚晴,冒昧请问,您口中的‘来历不明’,是指什么?是指我苏晚晴依法成立公司、合法经营的背景不明?还是指我被前未婚夫与闺蜜联手背叛、家破人亡后自力更生的经历不明?若是指这些,我想,相关的资料和新闻报道,并不难查到。”
她四两拨千斤,将“来历不明”这个充满贬义的指控,巧妙地引导到了可以公开查证的事实层面。
霍启山被她问得一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当然不是指这些!
“牙尖嘴利!”他冷哼一声,“我说的,是你背后那些牵扯不清的旧事!是你那个身份存疑的生父!是那些盯着你、甚至不惜在霍家地盘上动手的莫名势力!这些,你作何解释?!你将这些麻烦带到廷骁身边,带到霍家,难道不是事实?!”
他终于图穷匕见,直接将苏晚晴身世的疑点和遭遇的危险,作为攻击她的武器。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我的身世,是我个人的私事,与霍老先生无关,更与霍家的生意无关。至于那些所谓的‘麻烦’和‘莫名势力’……”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霍启山身后那两个气息沉稳的随从,语气带着一丝锋锐的嘲讽,“难道霍家屹立至今,是靠躲避麻烦,而不是解决麻烦吗?还是说,霍家已经惧怕到,连有人试图挑衅其权威,都不敢追查到底,反而要将责任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她的话,如同犀利的匕首,不仅反驳了霍启山的指责,更将了他一军——将霍家可能存在的“畏惧”和“推诿”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放肆!”霍启山身后一名随从忍不住低喝一声,上前半步,气势逼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霍廷骁手中的雪茄被他轻轻放下,他甚至没有看那名随从,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没有提高音量,没有外放气势,但那个字里蕴含的冰冷与威严,却让那名随从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看向霍启山。
霍启山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苏晚晴,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的女子。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凭借姿色和些许运气攀上高枝的女人,没想到竟如此难缠,言辞犀利,胆识过人,甚至在霍廷骁的纵容下,敢直接与他叫板!
“好!很好!”霍启山怒极反笑,手中的佛珠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廷骁,这就是你选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充满了讽刺。
“我的眼光,一向很好。”霍廷骁终于再次开口,他站起身,走到苏晚晴身边,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揽住她的肩膀,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向霍启山,“三叔公,如果您今天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么请回吧。我的私事,不劳您费心。至于家族内部的问题,”他眼神骤然转冷,“我会亲自清理干净。包括……那些伸得太长,或者藏得太深的手。”
最后那句话,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如同惊雷炸响在办公室内。
霍启山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死死瞪着霍廷骁,又狠狠剐了苏晚晴一眼,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霍廷骁,你好自为之!霍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说完,他猛地一挥袖,带着两名随从,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淡淡的茶香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苏晚晴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与霍启山这样的老狐狸正面交锋,压力非同小可。
“怕了?”霍廷骁低头看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晚晴抬眼,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清亮:“只是觉得,霍家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霍廷骁抬手,轻轻拂过她颈间那颗冰凉的“人鱼之泪”,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
“浑水,才好摸鱼。”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而且,我喜欢看你把水搅得更浑的样子。”
苏晚晴微微一怔,看向他。男人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赞赏的笑意。
她知道,今天这场鸿门宴,她算是勉强过关,但也彻底站在了霍家内部保守派的对立面。未来的路,注定更加艰难。
但不知为何,看着身边这个男人,她心中并无太多惶恐,反而升起一股跃跃欲试的斗志。
敲门声响起,艾伦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递上一份新的报告。
“霍先生,苏小姐。刚刚截获的情报,‘潘多拉’……有动静了。他们似乎在通过一个隐秘的渠道,寻找一件……与当年‘晨星研究所’有关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