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前线奉直两军的交火区域早已被炮火彻底犁过一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凌晨响到黄昏,又从天黑持续到深夜,仿佛永无止境。转眼间,阵地上已是尸横遍野,焦土一片。
团长储世新冒着横飞的弹片和灼热的气浪,猛地从后方冲上前沿阵地,嘶哑的喉咙爆发出怒吼:“兔崽子们!你们他妈这么想死啊?!散开!都给老子散开!保持间隔!”
他储世新的二团,今天像是被钉在了这块炼狱般的阵地上,挨了直军一整天毫无间歇的猛烈炮击!
轰!
又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灼热的破片咻咻掠过,泥土劈头盖脸砸下来。
储世新背靠着被炸得只剩半截的掩体,依旧声嘶力竭地大吼:“卧倒!都给我死死贴住地面!”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个侧翻,整个人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动作迅捷利落。炮弹在不远处接二连三地爆炸,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利用掩体残骸作为掩护,时而低姿匍匐,时而快速翻滚,顽强地向着一处正在喷吐火舌的机枪火力点靠近。
那里,一名杀红了眼的机枪手正不顾一切地朝着模糊的敌方方向扫射。
储世新一个箭步扑到机枪位旁,一把揪住机枪手的脖领子,将他猛地拽离射位,冲着他被硝烟熏黑的耳朵怒吼:“我说什么来着?!没有老子的命令!看不清目标,你他妈打什么打?!”
在这种强度的炮击下,机枪开火时产生的明显枪口焰,无异于在黑暗中点燃一盏明灯,立刻就会招致敌方炮火的精准覆盖!
那机枪手被吼得一哆嗦,瘫坐在战壕里,大声回复:“团座!知道了!”
忽然,储世新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个年轻的供弹手,似乎被炮弹吓懵了,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躲避。储世新反应极快,探身一把将他死死按回战壕底部,怒骂道:“他妈的!你想死啊?!给我老老实实卧倒!不想被炸成碎肉就别露头!”
炮弹依旧如同冰雹般砸落在阵地上,地动山摇。
就在这时,储世新注意到阵地另一侧,又有一挺机枪在疯狂地咆哮。他心中一惊,再次顶着致命的炮火,弯着腰,沿着战壕深一脚浅一脚地猛冲过去。
靠近一看,那名机枪手满脸是血,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仍死死扣着扳机,对着前方盲目扫射。
储世新扑上去,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厉声喝问:“看清了吗?!你他妈看清目标了吗?!没看清你打个屁啊!”
那满脸是血的机枪手,指着黑漆漆的山腰,声音带着惊恐和混乱:“山腰上!全是直军!你稍一停……他们就往上窜啊!”
他双手用力抓住机枪手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低吼:“听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机枪位置绝不能暴露!听到没有?!这是命令!”
机枪手下意识地重复:“是……”
储世新不放心,再次大吼,声音几乎压过了炮声:“听~见~吗?!”
他再问时,那名机枪手已经身体一软,瘫倒下去,后脑处,粘稠的鲜血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显然刚才一发炮弹在他附近爆炸,弹片已经嵌入了他的后脑头骨,刚才的动作都是他在神志已然不清的情况下做出的本能回应,也是最后的回应!
储世新心中一阵刺痛,但形势容不得他伤感。储世新看着牺牲的部下,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嘴角因极致愤怒微微抽搐,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淌下一丝涎水。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咆哮,声音穿透了炮火的轰鸣:
“手榴弹!全体准备——!”
他有丰富的战场经验,知道如此猛烈的炮击之后,直军的步兵必然紧随其后,发动冲锋!
“快点!手榴弹!都给我准备好!快!快!到位!”他沿着战壕奔跑,踢醒那些被炸懵的士兵,催促他们拿出最后的报复手段。
当炮火开始向阵地后方延伸,黑影幢幢的直军果然如同潮水般涌上山坡时,储世新第一个站上战壕边缘,奋力将手中的手榴弹投向敌群!
“弟兄们!扔啊!”他声嘶力竭地呐喊。
幸存的二团士兵被团长的勇猛所激励,纷纷探出身,将成捆的手榴弹雨点般砸向敌人!连绵不绝的爆炸在敌群中开花,瞬间遏制了直军的冲锋势头,阵地再次勉强稳住。
打退这一波进攻后,储世新立刻一招手:“勤务兵!过来!”
一个背着沉重电话线圈的勤务兵连滚爬爬地冲到他身边。
储世新焦急地大吼:“和旅部联系上没有?!我们现在什么情况?!”
勤务兵带着哭腔:“团长…电话线…全被炸断啦!接上就断,接上就断!”
储世新眼睛一瞪:“线路断了!你他妈不会派传令兵啊?!骑上马!没马就用两条腿!无论如何,一定要和旅部取得联系!快去!走!”
“是!”勤务兵抹了把脸,转身消失在夜色和硝烟中。
阵地上,伤兵的呻吟、武器碰撞声、军官的催促声交织在一起。有的士兵子弹打光了,就挺着刺刀守在战壕里,眼神决绝;有的两人一组,互相包扎着伤口,咬着牙不肯后撤;还有的默默收集着阵亡战友留下的弹药,准备迎接下一次战斗。
“妈的!”储世新看着眼前惨烈却依旧顽强的景象,一把将头上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军帽扯下,狠狠摔在泥水里。他捡起一颗手榴弹,拉弦,奋力投出,在这里,他和每一个普通的二团士兵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用命在搏杀。
“扔!都给我使劲扔!就这么打!想拿咱们东北军当软柿子?直军他娘的还欠点火候!”一团之长的怒吼,在枪炮声中,重新凝聚起这股奉军的精气神,成为了支撑这片摇摇欲坠阵地的不屈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