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途,远比在北境冰原跋涉要“舒适”许多,但也更加复杂。
离开了黑石镇所在的酷寒地带,地势逐渐平缓,虽然依旧能看到远方的雪山轮廓,但空气中的寒意已不再那般刺骨。冻土被覆盖着枯黄草甸的丘陵取代,偶尔能看到顽强生长的耐寒灌木。官道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路的形状,连接着散落在沿途的小型村落和驿站。
白草商队的队伍气氛沉闷。失去了大部分货物和同伴,幸存者们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悲伤。福伯强打精神,安排着行程和食宿。白芷则安静地待在马车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或者默默擦拭着一把小小的、镶嵌着绿松石的匕首——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我大部分时间也待在分配给自己的马车角落里,闭目调息。体内的状况依旧糟糕。《山魄铸灵诀》的运转如同在粘稠的泥潭中前行,进展缓慢。灵魂层面的创伤在缓慢愈合,但那股“终焉”寒意如同盘踞在灵台的毒蛇,时刻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意蕴,阻碍着神识的恢复,也不断试图冻结我的情感。
右臂的刺痛感减轻了些许,但依旧无法感知到混沌烙印的存在,仿佛那里只剩下了一片永恒的冰封废墟。强行引动终焉气息的代价是巨大的,它似乎消耗了混沌力量最后的活性,只留下了这纯粹的、代表终结的冰冷遗产。
我尝试研究那枚来自白芷的玉佩。玉佩上的宁静守护之意非常微弱,与玄铁戒指同源,但更像是某种……简化版或者分支。它无法驱散我体内的终焉寒意,但握在手中时,能让灵台获得片刻的、极其细微的清明。这证实了它与柳姨娘的关联,但更具体的线索,依旧模糊。
车队昼行夜宿,沿着官道向南。沿途开始出现其他商旅和零散的行人,关于北境变故的谣言也以各种版本在流传。冰风堡的陷落,拜血教的肆虐,以及那个神秘“煞星”的传说,被添油加醋,成了旅人途中解闷的谈资。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议论的“煞星”,正沉默地坐在其中一支不起眼的小商队里。
我也在暗中留意着任何关于影狩、或者帝国方面动向的消息。黑石镇外的冲突,影狩绝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在离开黑石镇的第五天,当我们在一处名为“风铃驿”的小型驿站休整时,我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
那目光来自驿站角落一个独自饮酒的货郎打扮的中年人。他看似普通,但眼神偶尔扫过我们车队时,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隐藏得很好的锐利。他的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我灵觉远超常人(即便受损),几乎无法察觉。
是影狩的探子?还是帝国其他势力的人?
我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暗中提高了警惕。
当晚,车队在驿站简陋的通铺休息。夜深人静时,我悄无声息地潜出房间,如同阴影般融入了夜色。
驿站不大,我很快便锁定了那个货郎的房间。房间内没有灯光,也没有呼吸声。我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罡气(肉身力量恢复后勉强可以动用),轻轻拨开门栓,闪身而入。
房间内空无一人,床铺整齐,仿佛无人住过。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那货郎身上类似的、带着阴冷气息的药粉味。
他走了?还是发现了我的警觉?
我在房间内仔细搜索,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被揉皱的、带着暗红色印记的油纸。那暗红色,并非朱砂,带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和混乱意念——是拜血教的东西!
这个探子,不仅可能是影狩,还和拜血教有牵扯?或者说,影狩与拜血教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个发现让我心头更沉。局势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
我将油纸收起,清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悄然返回了房间。
第二天,车队继续出发。那个货郎果然没有再出现。但我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蔽,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
接下来的几天,车队平安无事。我们穿过了北境与帝国北部行省“苍风郡”的边界哨卡。哨卡的守卫检查得并不严格,似乎并未接到特别的指令。缴纳了少量的关税后,我们正式进入了帝国疆域。
苍风郡地广人稀,多以放牧和采矿为生,民风彪悍。沿途的城镇开始变得多了起来,虽然依旧带着边塞的粗犷,但已经有了帝国的秩序和烟火气。
然而,就在我们进入苍风郡的第三天,即将抵达郡府所在“朔风城”时,意外发生了。
那是黄昏时分,车队正在一条靠近山林的官道上行驶。突然,前方拉车的驯鹿变得焦躁不安,发出惊恐的嘶鸣,任凭车夫如何鞭打,也不肯再前进半步。
“怎么回事?”福伯探出头问道。
“福伯,前面……前面路上有东西!”负责探路的伙计声音颤抖地回报。
我们纷纷下车查看。只见前方官道的中央,赫然摆放着三具尸体!
尸体穿着普通的牧民服饰,但死状极其凄惨——全身精血被吸干,变成了干瘪的皮囊,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而在尸体旁边,用鲜血画着一个狰狞的血眸图案!
拜血教!
他们竟然将手伸到了帝国境内!而且,这是在……示威?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偶然,这是针对性的警告!
“快!快绕路!离开这里!”福伯脸色煞白,声音发颤地命令道。
车队一阵慌乱,车夫们拼命拉扯着受惊的驯鹿,试图调头。
我站在尸体旁,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个血眸图案,又看向周围寂静的山林。我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们的慌乱。
他们是在警告白芷?还是在警告我?
或者说,是在警告所有试图探寻玉佩秘密的人?
南下的路,看来并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