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扉合拢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没有立刻离开窗边,而是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房间的阴影,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缓缓向刚才那道身影消失的街巷延伸。
对方很谨慎,气息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股一闪而逝的、带着阴冷与窥探意味的波动,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我的感知里。不是拜血教那种混乱血腥的气息,更像是……影狩的风格。
他们果然跟来了朔风城,而且如此之快就锁定了我的位置。是之前在黑石镇外留下的线索?还是这听雪轩本身就在他们的监控之下?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麻烦。
我没有轻举妄动。以我现在的状态,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对方在暗,我在明,最好的应对是以静制动。
我退回榻上,盘膝而坐,却没有立刻入定。凝神丹的药力仍在缓慢发挥着作用,灵魂的刺痛感减轻了些许,但右臂那终焉的冰冷依旧顽固。我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院外的动静,大部分意识则沉入体内,继续那缓慢而艰难的修复过程。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月色透过窗纸,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在我以为对方已经离去时——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目标并非我所在的厢房,而是……院落中央那棵高大的雪松!
“笃!”
一声闷响,雪松的树干上,多了一枚尾部带着一缕灰羽的短矢!短矢入木三分,箭簇上绑着一小卷**黑色的皮纸。
警告?传信?
我眼神一凝,没有立刻出去查看。灵觉如同触手般蔓延过去,仔细感知着那短矢和皮纸。上面没有附着明显的能量或毒素,似乎只是一个纯粹的物理信标。
对方没有选择攻击,而是用了这种方式……是想传达什么?还是试探?
又等待了片刻,确认周围再无异动后,我才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如同鬼魅般来到院中,拔下了那枚短矢。
解开皮纸,上面只有一行用某种暗红色颜料书写的、铁画银钩般的小字:
【朔风非久留之地,速离。——旧识】
旧识?
我看着这行字,眉头微蹙。字迹陌生,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诫。是谁?影狩内部的人?还是……其他知晓我身份的存在?
这短短一行字,透露出的信息却不少。第一,对方知道我的身份或至少知道我惹上了大麻烦。第二,对方认为朔风城对我而言非常危险。第三,对方似乎……并不想与我为敌,反而在示警?
将皮纸攥在手心,灰白色的气息微微流转,皮纸瞬间化为飞灰,消散在夜风中。我拿着那枚短矢,回到房间。
这枚短矢做工精良,箭杆是一种北地特有的“铁木”,箭簇是百炼精钢,尾羽是“灰隼”的翎毛,都是军中或大型组织才会使用的制式物品,很难追查来源。
“旧识……”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在我破碎的记忆和有限的交际中,似乎并没有符合条件的人。柳姨娘?墨七?他们都已不在。玄玑子?他尚在冰封沉睡。
难道……是京城那边的人?与宇文皇室有关?还是与那场宗庙变故有关?
思绪纷乱,理不出头绪。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朔风城的局势,比表面看起来更加复杂。璃月的庇护并非万全,暗处的眼睛无处不在。
我将短矢收起,这或许以后会是一个线索。
重新坐回榻上,我已无心调息。赏珍会还有三天,这三天内,必须尽快恢复一些自保之力,并且……要想办法弄清楚,这朔风城内,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
接下来的两天,我足不出户,全心投入到恢复之中。凝神丹的效果逐渐显现,灵魂创伤愈合了大半,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不再影响基本的感知和思考。肉身的伤势在《山魄铸灵诀》和充足食物的滋养下,也恢复了不少气力,虽然远未达到巅峰,但应付寻常情况已无大碍。
唯有右臂,依旧是我最大的隐患。那终焉的冰冷如同最坚固的枷锁,纹丝不动。我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再次冒险用神识刺激那沉寂的烙印,换来的只有更加剧烈的刺痛和仿佛要将灵魂冻结的寒意,不得不放弃。
璃月期间来过一次,带来了部分关于拜血教和影狩的卷宗抄录,以及几本观星塔关于上古传说和能量本质的典籍拓本。她似乎很忙碌,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简单交代了几句赏珍会的安排,便匆匆离去。
从卷宗上看,帝国对拜血教的了解依旧停留在表面,只知道他们崇拜邪神,进行血腥献祭,但对于其核心教义、组织结构以及最终目的,所知甚少。至于影狩,记载更是寥寥,只提及这是一个极其神秘、拿钱办事的杀手组织,行踪诡秘,背景成谜。
而那些典籍拓本,大多是一些语焉不详的神话传说和哲学思辨,对于“终焉”、“混沌”这类概念,多是将其视为世界循环的一部分,或者某种不可触及的终极法则,并没有具体的修炼法门或应对措施。
看来,想从现有资料中找到解决自身问题的方法,希望渺茫。
第三天傍晚,璃月再次来到听雪轩。她换上了一身正式而精致的宫装长裙,淡紫色的面料上绣着繁复的星月暗纹,长发挽起,插着一支琉璃步摇,显得雍容华贵,与平日里劲装打扮的飒爽判若两人。
“准备好了吗?”她看着我依旧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微微蹙眉,“你就穿这个?”
“护卫,不该如此吗?”我反问道。
璃月愣了一下,随即莞尔:“倒是我疏忽了。也好,低调些更不容易引人注意。”她递给我一个半脸的银质面具,“戴上这个,免得被某些‘旧识’认出来。”
我接过面具,入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两个用于视物的孔洞。戴上之后,大半张脸都被遮挡,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下颌。
璃月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走吧,马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郡守府举办的赏珍会,设在府内最大的宴会厅“聚英殿”。当我们抵达时,殿外已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各色华丽的马车停满了广场,穿着体面的贵族、官员、富商以及一些气息不凡的修士、武者,在侍者的引导下,谈笑风生地步入殿内。
璃月作为帝国钦差,身份尊贵,一出马车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她神态自若,微微颔首回应着众人的行礼,带着我这位“护卫”,从容地走进了聚英殿。
殿内更是金碧辉煌,觥筹交错。柔和的乐声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脂粉气。展示着各种奇珍异宝的玉台分散在四周,引得人们驻足围观,低声议论。
璃月的到来,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郡守、驻军将领、本地豪族……各方人物纷纷上前见礼寒暄。璃月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言辞得体,既不失钦差的威严,又保持着适当的亲和。
我如同一个真正的护卫,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目光隐藏在面具之后,冷静地扫视着整个大殿。
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对璃月的敬畏与讨好,有对珍宝的贪婪与热切,也有……一些隐藏在笑容下的审视与算计。
我的目光掠过那些展示的珍宝——千年雪莲、陨铁兵刃、古修士遗宝……大多华而不实,或者价值有限。直到我的目光,落在大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玉台上。
那里只摆放着一件东西——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不规则孔洞、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奇异矿石。
而当我看到这块矿石时,一直沉寂的右臂,那冰封的终焉烙印深处,竟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凶兽,闻到了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