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我咬紧牙关,将最后一根衣带系好,动作因虚弱和疼痛而略显笨拙。密室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药味、尘土和决绝气息的凝重。
墨七已经准备就绪,他同样一身黑衣,几乎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他递给我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匕首很短,鞘身黯淡无光,毫不显眼。
“拿着,防身。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力量。”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我接过匕首,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沉甸甸的。这不仅是武器,更是一种无声的警示——接下来的路,步步杀机。
墨七不再多言,走到密室入口处,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异动后,才以一种独特的手法,无声地移开了伪装成石壁的暗门。一股带着夜露和废墟尘埃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让我精神一振,同时也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引得一阵低咳。
“跟紧我,保持绝对安静。”墨七回头,目光如炬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滑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间的腥甜,调动起那勉强恢复的、微不足道的力量支撑着身体,紧随其后。
枯井之下,寒意更重。井壁湿滑,布满青苔。墨七没有选择从井口直接离开,而是示意我看向井壁一侧。那里,在藤蔓和阴影的掩盖下,赫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洞口,里面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
“这是前朝遗留的废弃水道,早已干涸,通往城外。”墨七简单解释了一句,便率先钻了进去。
洞口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一股浓重的、泥土和腐朽物的混合气味。通道狭窄而低矮,需要时刻弯腰前行,脚下是深浅不一的淤泥和碎石。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伤口的疼痛在狭窄空间的挤压下被放大,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
墨七在前方带路,他的脚步轻盈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黑暗。我只能凭借他极其微弱的衣袂摩擦声和前方偶尔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引导性气息,艰难地跟上。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内心的不安。灵魂深处,那被“镇魂液”暂时压制的反噬印记,如同蛰伏的毒蛇,开始不安地扭动,冰冷的寒意一阵阵侵袭着灵台。玄铁戒指传来的凉意与之对抗,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但我知道,这种平衡随时可能被打破。
不知在这黑暗的甬道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以及隐约的水流声。
“快到出口了。外面是护城河的一段废弃支流,水流平缓,但对岸有巡逻哨。”墨七停下脚步,声音凝成一线,传入我耳中,“我会先解决暗哨,你听到三声蛙鸣后,立刻过河,对岸有一片芦苇丛,在那里等我。”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身体濒临极限的负荷。
墨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前方的微光中,消失不见。
我靠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抓紧时间调息。黑暗中,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远处,似乎能听到皇城方向隐约传来的、与往常不同的肃杀钟声,以及更远处,那道贯通天地的白色光柱散发出的、无处不在的冰冷威压。这道光,成了今夜京城唯一的“月亮”,也成了追捕者最好的指引。
终于——
“咕呱——咕呱——咕呱——”
三声惟妙惟肖的蛙鸣从对岸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出洞口!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小腿,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月光被光柱掩盖,四周光线昏暗,但对岸那片茂密的芦苇丛依稀可见。我咬紧牙关,忍着伤口的剧痛和河水的冰冷,尽可能放轻动作,快速向对岸涉去。
河水不深,只及腰际,但水流带来的阻力,以及河底湿滑的卵石,都让这段不长的距离显得格外漫长。我能感觉到,体内那点微弱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反噬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再次变得清晰。
就在我即将踏上对岸的瞬间——
“什么人?!”
一声厉喝从侧前方不远处响起!紧接着是弓弦拉动的声音!
糟糕!还有明哨!
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体内残存的力量猛地灌注到双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扑去,同时手腕一翻,墨七给的匕首已然出鞘,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奋力掷出!
“噗!”
匕首入肉的闷响与一声短促的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而我,也重重地摔在了对岸松软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剧烈的撞击让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喷了出来。
“走!”
墨七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我身边,一把将我拉起,他的手上还带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他看也没看那个被匕首钉在树上的哨兵,拉着我迅速钻入了茂密的芦苇丛中。
身后,传来了更多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火把的光亮。
“在那边!”
“有人闯关!放箭!”
嗖嗖嗖——!
数支利箭破空而来,钉在我们身后的芦苇杆上,发出“夺夺”的声响。
墨七拉着我在芦苇丛中疾速穿行,他的步伐诡异而迅捷,总能于箭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的箭矢。我被他半拖半拽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几乎无法呼吸,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不知跑了多远,身后的追兵声和箭矢声渐渐远去,最终被芦苇荡的风声和远处永恒的光柱威压所吞没。
墨七终于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是芦苇荡的深处,四周寂静,只有风吹过芦苇叶的沙沙声。
我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血沫。体内的力量彻底耗尽,反噬的寒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镇魂液”的效果,似乎在刚才那生死关头的爆发中,被彻底抵消了。
冰冷,剧痛,虚弱。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墨七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我的状况,脸色难看至极。他迅速拿出银针,刺入我几处穴位,暂时封住几近崩溃的生机,又给我喂下了一颗保命的丹药。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们很快会展开大面积搜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摇曳的芦苇缝隙,望向京城方向。那道白色的光柱依旧冰冷地矗立着,如同一个巨大的墓碑,又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注视着这座城市的混乱与我们的逃亡。
皇城,静思苑,宗庙地下……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似乎正在被飞快地甩在身后。
然而,前方等待我们的,是北境的未知,观星阁的谜题,以及体内这随时可能爆发的致命反噬。
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墨七将我背起,再次融入夜色之中,向着北方,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