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的话刚落下,白七七和季云舒毫不犹豫地看向魏明。
魏明则一把拉住仍在原地、身体僵硬了一瞬,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的秦正山的手臂。
秦正山脸上肌肉紧绷。
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属于他麾下正规巡城卫的脚步声,那是他理应依靠的力量。
可此刻,若被他们在此地发现他与海匪头目孙三、以及身份不明的魏明等人站在一起,再加上叛徒李大宝的构陷……
他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勾结海匪、杀害同僚的滔天罪名将瞬间坐实,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走?
便是坐实叛逃之名,从此沦为见不得光的逃犯,一生清誉尽毁。
不走?
即刻便是万刃加身,百口莫辩,死得不明不白,让真凶逍遥法外!
这抉择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撕扯着他的内心。
“活着比什么都好!”魏明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在他耳边响起,如同重锤敲碎了他最后的犹豫。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真相、清白,都得先活着才能拿回来!”
秦正山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抹极度痛苦却最终决绝的光芒,终于不再抗拒,低吼一声:“走!”
四人不再迟疑,紧随着孙三的身影,朝着黑暗的海市深处、那波涛声隐约传来的方向,疾速遁去!
身后,海市入口处已然传来了兵刃交击的怒吼与惨叫声,留下断后的海匪正用生命为他们争取着宝贵的逃生时间。
而李大宝的怒吼和巡城卫大队人马的呵斥声也混杂其中,越来越近。
魏明紧随孙三,在阴暗的巷道中疾奔,身后震天的喊杀声、金铁交击声、以及濒死的惨嚎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他忍不住在又一次拐弯前,猛地回头望向海市入口的方向……
只见火光冲天!
那桶被踢翻的鱼油仍在剧烈燃烧,形成一道摇曳扭曲的火墙,将巡城卫大队的身影切割得模糊不清。
炽热的空气让景象都微微扭曲。
火光映照下,残余海匪的身影如同在烈焰地狱中狂舞的鬼魅。
一名海匪被长矛洞穿了肩膀,却竟咆哮着向前猛冲,任由长矛穿透身体,硬生生拉近了与那名惊骇的巡城卫士兵的距离。
然后一口狠狠咬在对方的脖颈上,两人一同滚入火堆,发出非人的惨嚎。
另一名断了一只手臂的海匪,伤口处血流如注。
他用剩下的独臂挥舞着一截断裂的船桨,疯狂地砸向敌人的盾牌,直至被数把刀剑同时劈倒。
倒地时仍在嘶吼着模糊不清的咒骂。
箭矢如飞蝗般落下,一个海匪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他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反而用尽最后力气将手中沾血的鱼叉投向一名军官,才重重跪地,气绝身亡。
身体却依然挺立,不肯倒下。
他们人数极少,装备粗劣,却爆发出了令人心悸的疯狂与血性。
没有防守,只有以命换命的亡命扑杀。
用牙齿,用断刃,用燃烧的身体,用一切所能利用的东西,死死地拖住了数量远超于他们的敌人前进的步伐。
那画面残酷、野蛮,却带着一种令人震撼的悲壮。
魏明心头猛地一悸,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这些是海匪,是敌人,还是……
但此刻,他们用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这群人的逃离,争取了每一滴血换来的宝贵时间。
他猛地扭回头,不再去看那修罗场,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脚下的速度却更快了几分。
绝不能辜负这用命换来的生机。
海市的喧嚣与惨嚎被远远抛在身后,唯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呜咽声,逐渐成为天地间的主调。
而与此同时……
李大宝追至海边,只看到漆黑如墨的海面和无尽的波涛,哪里还有魏明等人的踪影。
“看来,他们出海了!”李大宝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扭曲了一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少城主禾子牧在一队精锐护卫的簇拥下快步赶到。
他锦衣微乱,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环顾这片狼藉的海滩,目光最终落在跪地的李大宝身上。
“人呢?”禾子牧的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大宝立刻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惶恐却清晰地回禀:“主子,属下无能!那孙三……孙三最后突然反目,他带着人……”
他没有说完,只是抬手指向远处那吞噬了一切光线的茫茫大海,姿态卑微至极。
禾子牧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与暴怒。
“孙三……在归墟城这么多年,我暗中没少帮衬他,替他遮掩,给他方便!他竟然在最后关头背叛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充满了被背弃的困惑与愤怒。
他实在想不通,孙三有何理由这样做。
他的目光扫过海滩上零星散落的、属于海匪的残破肢体和凝固的暗红血迹,这里的战斗显然短暂却极其惨烈。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海匪明知是死,竟也如此拼命,只为给孙三的逃离争取时间!
这份决绝的忠诚,与他所遭遇的背叛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他更加烦躁难解。
李大宝依旧跪伏在地,双手恭敬地托起那两枚已然恢复平静、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吸魂石:“主子,吸魂石一开始确实能压制他们,但……”
他不敢隐瞒,连忙将魏明如何用一枚奇特铜钱爆发出清辉罡风,扰乱乃至压制了吸魂石邪力的事情详细复述了一遍。
禾子牧起初只是皱眉听着,但当听到那铜钱的特征和效能时,他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失声惊疑:「难道是……听风钱?!」
他猛地转头,再次望向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海渊方向。
一股仿佛来自深海万丈之下的极寒,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与思维。
那不是面对刀剑的恐惧,而是一种即将触及某种不该存在的禁忌、可能引来灭顶之灾的冰冷预感。
「这下坏了!真要是听风钱……那他们要是去了寂静海渊,那后果……」
禾子牧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甚至不敢再细想下去!
海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禾子牧心头骤然凝聚的浓重阴霾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