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都的夜幕像浸透墨汁的绸缎,沉沉地笼罩着渡阴人宅邸。
满烛幽指间那枚“听风钱”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青光。
铜钱表面的暗纹如同活物般蠕动,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宅邸某处传来的惨叫。
“小姐!求您快去看看吧……”
管家满沿溪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小满闺房的雕花门框,指节泛着病态的苍白。
他右颊上新添的爪痕还在渗血,将灰白胡须黏成暗红的绺。
小满正在绾发的玉簪突然“咔”地断裂。
铜镜里,她看见自己瞳孔中映出的烛火正扭曲成钱币的形状。
这个月第七次了……
她默数着青石地面上新增的血渍,那些被草草擦拭的痕迹在月光下像极了听风钱上的符文。
“备好镇魂香。”
她扯过屏风上的猩红斗篷,布料掠过案几时带倒了铜镜。
镜面碎裂的刹那,满沿溪看见小姐腰间那串渡阴铃……
每只铃铛里都封着一缕黑气,此刻正疯狂撞击着铜壁。
密闭的石室内传来血肉撞击青石的闷响,每一次撞击都震得门框上的铜铃簌簌作响。
镇魂香的青烟从门缝渗入,却在触及内室的瞬间被染成污浊的黑色,如同倒流的毒雾。
小满手中的渡阴铃突然炸开一道裂痕,铃身上用朱砂绘制的《渡阴经》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铃上,厉声喝道:“阴魂渡厄,镇!”
“砰……”
最后一次撞击后,石室陷入死寂。
满沿溪的汗水早已浸透后襟,在地面积出一小滩水洼。
他握着钥匙的手剧烈颤抖,黄铜钥匙三次擦过锁孔都没能插进去。
“废物!”小满一脚踹开管家,自己将钥匙狠狠捅进锁眼。
生锈的机关发出刺耳的“咔哒”声,石门刚开半寸,一股腐朽的的腥臭便喷涌而出。
满沿溪还未来得及后退,门缝里突然探出十根青灰色的手指……那指甲已经全部翻起,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菌丝。
枯爪如铁钳般扣住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家……主……”管家的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满烛幽那张布满蛛网状金线的脸……
那些金线正从七窍中钻出,如同活物般扭动着向满沿溪的脸上爬去……
渡阴铃炸裂的铜片擦过小满脸颊,带出一道血线。
温热的液体滑落唇边,她尝到了自己血液里的阴气……这是渡阴人血脉觉醒的前兆。
“要快……在他完全被听风钱控制前……”
右手拇指狠狠掐进腕间动脉,九颗血珠在指尖悬浮的刹那,她突然想起儿时父亲教的血钱咒。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口诀此刻清晰如昨:“血作引,魂为价,一钱一魄……”
见满烛幽毫无苏醒的迹象,小满仍然不断地喊道:“满烛幽,你给我醒醒!”
锁链绞住满烛幽脖颈时,小满看清了他瞳孔里的异象……
那枚听风钱正在眼白中旋转,铜钱方孔里伸出无数金丝,已爬满整个颅腔。
满烛幽张开的嘴里传出声带撕裂般的摩擦声,就像两枚生锈的铜钱在喉骨间来回刮擦。
被锁魂链束缚的胸腔不自然地鼓胀,每根肋骨都凸起成弓形,将皮肤顶出森白的棱角。
小满被气浪掀飞,后背撞碎青铜灯架,火油泼洒中瞥见满沿溪即将被金线刺穿天灵盖!
“阴脉·血钱开道!”
她撕开衣襟,心口浮现的渡阴人血纹爆出紫光。
那些泼洒的火油突然凝固,化作千百只燃着幽火的纸钱。
纸钱贴地疾飞,所过之处金线纷纷退避,为满沿溪撕开生路。
“原来如此……”
小满盯着满烛幽耳后新浮现的铜钱烙印,突然甩出最后半截渡阴铃。
铃铛精准卡进他齿间,暂时阻断了金线流动。
趁这瞬息之机,她染血的手指刺入满烛幽右眼。
“叮”的一声脆响,那枚嵌在眼球后的听风钱被生生抠出!
满烛幽如断线木偶般跪倒,七窍中的金线迅速枯萎成灰。
小满攥着染血的铜钱,发现钱纹正与自己掌心血脉交融,浮现出全新的诡秘符文……
“今日之事……”她一脚踩碎满地金线残骸,渡阴人血纹在额间亮起獠牙状的光,“若泄露半字,我便让你尝尝被万钱噬魂的滋味。”
满沿溪瘫坐在血泊里,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
小满手中的听风钱每吸收一缕金线,远在另一个维度的魏明就突然按住震颤的判官笔……
笔管内部传来细微的铜钱碰撞声,就像有枚无形的钱币正在青铜笔管里疯狂旋转。
“怎么了?”季云舒的齿轮左瞳立即聚焦笔尖。
魏明龙鳞臂上的黑鳞片片竖起:“有什么东西……在呼应我们超度的亡魂……”
话音未落,判官笔突然自主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符,符文中浮现的赫然是小满模糊的侧影!
魏明站在石阶上,判官笔尖残留的朱砂在桑蚕城方向灼烧般发烫……
那里的天空已泛起不祥的鱼肚白,云层中隐约有金链崩断的闪光。
“云舒。”他忽然按住季云舒的肩膀,龙鳞臂上的黑纹因触碰而翻涌,“蚕观弈在用月相计算时辰,下次蚕祭就在……”
“三日后的圆月子时。”季云舒的齿轮左瞳映出蚕芯惨白的脸。
少女锁骨处的金蚕纹正在渗血,那是蚕婆婆临终前用指甲刻下的传承印记。
她本该用七七四十九日教蚕芯驾驭延寿丝,如今却连一夜都成了奢望。
蚕芯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缠着几缕金丝。
黑猫跃上她颤抖的脊背,爪尖勾出那些丝线:“婆婆的传承在啃噬宿主!若不及早疏导……”
“先去桑蚕城。”白七七的魂尺突然横在蚕芯颈前,尺身上新生的裂纹组成一个“弑”字,“只要杀了蚕观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魏明望向远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桑蚕城轮廓。
城墙上的祭蚕塔正渗出黑色黏液,那些黏液垂落的轨迹,恰似太庙壁画中虚无之蚕攻击前的蓄势。
“走。”他碾碎掌心的朱砂残渣,红雾中浮现一条由往生咒文铺就的小路,“我们踏着超度者的祝福去赴约。”
蚕韧走上前,“我来带路,我知道有条捷径进入桑蚕城,那里没有人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