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良抹了把额头的汗,将空调又调低了两度。八月的正午阳光毒辣,晒得柏油马路都泛着扭曲的热浪。他瞥了眼手机上的差评提醒,胸口那股闷气又涌了上来。
\"赶时间不会早点出门?装什么大爷!\"他对着空荡荡的车厢骂了一句,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不规律的节奏。
这是今天第三个差评了。跑网约车三年,周世良自认是个好脾气的,但最近平台抽成越来越高,乘客要求越来越刁钻,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随时会炸的气球。
手机导航提示前方300米右转,他扫了一眼,是通往李家村的那条老路。这条路他跑过不下二十次,熟得闭着眼都能开。路两边是成片的玉米地,偶尔有几间红砖民房点缀其间,典型的城乡结合部风景。
周世良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那是去年在白云观求的,据说能保行车平安。做这行的,多少信点这些。特别是经常跑农村路线,老一辈传下来的禁忌规矩,他多少知道一些。
\"遇到送葬队伍不能超车,不能按喇叭,最好靠边停车等他们过去...\"他自言自语地复习着这些禁忌,虽然心里并不全信,但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一直遵守着。
拐过弯道,周世良立刻皱起了眉头。前方约两百米处,一队长龙正缓慢移动着。白色灵车打头,后面跟着几辆面包车,再往后是步行的人群,清一色的白衣白帽。送葬队伍,而且规模不小。
\"真晦气。\"他嘟囔着,下意识踩了刹车减速。
按照往常,他会靠边停车,熄火等队伍完全通过。但今天那股闷气还在胸口堵着,加上刚才那个差评让他损失了今天的奖励金。周世良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再耽搁下去,晚高峰前跑不够单数,今天又白忙活了。
\"妈的,死人还要耽误活人生意。\"他咬了咬牙,决定从左侧超车。
送葬队伍走得很慢,周世良轻踩油门,车子缓缓靠近。就在他准备变道时,忽然注意到队伍最前方,八个壮汉抬着一口黑漆棺材,棺材头上摆着逝者的黑白照片。那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容严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周世良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但随即被自己的反应气笑了:\"怕个屁,不就是张照片。\"
他打了左转向灯,准备加速超车。就在这时,一辆对面驶来的拖拉机挡住了超车路线。周世良猛踩刹车,车子剧烈晃动了一下,差点追尾灵车。
\"操!\"他狠狠拍了下喇叭。
刺耳的喇叭声划破了午后的寂静。送葬队伍中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那些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看得周世良后背发凉。
拖拉机终于慢吞吞地开过去了,周世良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猛地蹿了出去。超车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瞥了眼棺材,发现照片上的老人似乎转动了眼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眼花了...\"周世良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看向前方。
后视镜里,送葬队伍渐渐远去。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空调明明开得很足,他却感到一阵阵发冷。
\"都是心理作用。\"他安慰自己,打开了收音机想转移注意力。
收音机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无论怎么调台都一样。周世良烦躁地关掉它,这时才注意到导航屏幕在不断闪烁,路线图扭曲变形,最后完全黑屏了。
\"又坏了?\"他拍了拍屏幕,没反应。
好在路熟,周世良决定凭记忆开。过了李家村再走五公里就是省道,上了省道就好办了。他看了眼油表,还有半箱油,足够开到城里。
车子驶入一段两边都是玉米地的直路,午后的阳光被高高的玉米秆遮挡,路上斑驳的光影让周世良有些眼花。他揉了揉眼睛,忽然发现前方路中间站着一个人。
\"找死啊!\"他猛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子在距离那人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住了。周世良惊魂未定地抬头,却发现路中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见鬼了...\"他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
重新起步后,周世良开得谨慎了许多。但越开越觉得不对劲——这条路他走过那么多次,怎么今天感觉特别长?按理说应该能看到李家村的牌坊了,可前方除了无尽的玉米地,什么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后视镜里,远处的送葬队伍竟然还在,保持着同样的距离,仿佛他的车根本没移动过。
\"不可能...\"周世良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看了眼里程表,显示已经开了六公里,早该到李家村了。
就在这时,一片白色的东西飘到了挡风玻璃上。周世良定睛一看,是一张圆形的纸钱,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紧接着,更多的纸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地落在车上,像是下了一场雪。
\"这他妈...\"他手忙脚乱地打开雨刷,纸钱被扫到一边,但很快又有新的落下来。
车内的温度骤降,周世良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他颤抖着把空调调高,却听到出风口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呵气。
\"谁?!\"他猛地回头,后座空无一人。
再转回来时,周世良惊恐地发现车子正自行加速,油门踏板根本不在他的控制下。车速很快飙到了一百,在狭窄的村道上疯狂飞驰。
\"停下!停下!\"他拼命踩刹车,但毫无作用。
车子像被某种力量操控着,灵活地拐过一个个弯道,最后冲上了一条他从未见过的小路。路尽头是一座破败的祠堂,青砖灰瓦,大门上贴着褪色的门神像。
车子在祠堂前戛然而止。周世良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钥匙都拔不出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和低沉的诵经声。
透过沾满纸钱的挡风玻璃,他看到那支送葬队伍正缓缓向祠堂走来。八个壮汉抬着棺材,步伐整齐划一。更可怕的是,棺材上的照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白布包裹的人形物体。
周世良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逃!他疯狂转动钥匙,终于发动了车子。倒车镜里,送葬队伍已经来到祠堂前,那些人整齐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车。
就在他挂上倒档准备后退时,棺材上的白布突然滑落,露出了里面的人——那是周世良自己,脸色青白,双眼圆睁,嘴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啊——!\"周世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踩油门倒车。车子剧烈颠簸着后退,撞断了路边的一棵小树,终于回到主路上。
他不敢再看后视镜,一路狂奔直到上了省道。直到看见第一个交通灯,周世良才敢稍微减速。他颤抖着摸出手机,发现导航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正用机械女声提示:\"您已偏离路线,正在重新规划...\"
回到城里后,周世良直接把车开到了洗车店。洗车工看到满车的纸钱时,脸色变得很难看。
\"老板,你这车...是不是遇到什么了?\"洗车工小心翼翼地问。
周世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洗完车,他检查了行车记录仪,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但记录仪里只有他超车鸣笛的画面,之后就是一片雪花,什么也没有。
那天之后,周世良再也不敢接农村的单子了。他卖掉了那辆开了三年的车,换了一辆全新的。但有时候深夜躺在床上,他还会想起棺材里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以及那些从天而降的纸钱。
老人们说,打破送葬禁忌的人,会被死者记住。周世良现在相信了,因为他总感觉后视镜里,有双眼睛在看着他,尤其是在他独自开夜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