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机械地左右摆动,陈耀阳眯着眼睛,努力辨认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乡间小路。这是他跑郊区送货线路的第三年,对这条蜿蜒穿过几个村子的县级公路早已烂熟于心。车厢里装着明天要送到镇上超市的日用品,按照往常,再有二十分钟就能到达今晚过夜的旅店。
\"这鬼天气。\"陈耀阳嘟囔着,调高了空调温度。九月的雨带着初秋的凉意,让驾驶室玻璃蒙上一层薄雾。他伸手擦了擦,忽然发现前方约两百米处,有一队人影正横穿马路。
陈耀阳下意识踩下刹车减速。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那是一支送葬队伍。约莫二十来人,全都穿着白色丧服,最前方两人举着招魂幡,后面四人抬着一口黑漆棺材,其余人低头跟随。队伍移动得很慢,在雨中如同一幅褪色的老照片。
\"真晦气。\"陈耀阳皱了皱眉,在乡下跑运输,遇到送葬并不稀奇,但此刻他心里却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他按了下喇叭,示意队伍加快通过,然而那些人仿佛没听见一般,依然保持着缓慢的步伐。
更奇怪的是,当陈耀阳的车离队伍只有五十米时,他发现那些抬棺人的动作完全同步——左脚同时抬起,同时落下,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纸钱从队伍中飘起,竟有几张逆着风雨贴在了陈耀阳的挡风玻璃上,他不得不打开雨刮器将其扫开。
当货车终于与送葬队伍平行时,陈耀阳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棺材漆黑发亮,在雨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就在这时,队伍中一个戴孝的女人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陈耀阳。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睛却黑洞洞的,嘴角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上扬着。
陈耀阳猛地一激灵,急忙转回视线紧盯前方。后视镜里,送葬队伍已经穿过马路,继续向田野深处走去,很快消失在雨幕中。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见鬼了...\"陈耀阳摇摇头,试图驱散心头的不适。他打开收音机,让交通台的播报声充满驾驶室,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车。
当晚在小旅店,陈耀阳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站在一片荒地上,四周弥漫着浓雾,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唢呐声。他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雾气中渐渐显现出那支送葬队伍,他们抬着棺材径直向他走来...
陈耀阳猛地惊醒,发现窗外天已微亮。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决定不再多想昨天的事。洗漱时,他注意到自己眼下浮现出两片青黑,像是几天没睡好一样。
接下来的送货工作一切如常,直到三天后的返程途中。
那天傍晚,陈耀阳刚送完最后一单货,正准备返回市区。夕阳将乡间小路染成橘红色,路两旁的玉米地沙沙作响。他哼着小调,心情不错,直到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白色人影站在路边。
陈耀阳下意识踩了刹车,回头望去,路边却空无一人。他摇摇头,以为是眼花了,继续开车。没过五分钟,同样的白色人影又出现在后视镜中,这次距离更近了。
\"什么鬼东西...\"陈耀阳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加快车速,不时瞥向后视镜,那人影却像黏在了镜子里一样,始终保持着若隐若现的存在。
回到公司停车场,陈耀阳仔细检查了货车四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锁车离开。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他余光瞥见车厢后门缝隙中飘出一张纸钱——正是那天贴在挡风玻璃上的那种。
陈耀阳的心脏狂跳起来。他颤抖着打开车厢后门,里面除了几个空箱子外什么都没有。但当他关上门时,一张纸钱又轻飘飘地落在他脚边。
\"操!\"陈耀阳一脚踢开纸钱,快步走向办公楼。他需要喝点酒压压惊。
接下来的日子,怪事越来越多。陈耀阳的货车收音机会在半夜自动打开,调到某个播放戏曲的频道;他的手机相册里莫名出现几张模糊的照片,隐约能看出是送葬队伍的轮廓;最可怕的是,有几次深夜开车,他会看到那口黑棺材横在路中央,等他急刹车后却又消失不见。
陈耀阳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工作时注意力无法集中。有次卸货时,超市老板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病了,说他脸色差得像死人一样。
\"老陈,你最近撞邪了?\"一天晚上,同事老李在烧烤摊上直截了当地问。陈耀阳本想否认,却在抬头时看到老李身后的玻璃反射里,一个穿白衣的女人正站在自己椅子后面。他手一抖,啤酒洒了一桌。
在老李的建议下,陈耀阳去了趟城郊的寺庙。和尚给了他一个护身符,让他随身携带。护身符确实起了点作用——那些幻象出现的频率降低了,但并未完全消失。而且每当护身符靠近货车时,就会变得异常冰冷。
十月初的一个雨夜,陈耀阳终于崩溃了。那天他送货到很晚,回程时又遇到了那支送葬队伍。这次他们直接站在路中央,挡住了货车的去路。陈耀阳猛按喇叭,队伍却纹丝不动。他咬牙踩下油门,准备冲过去,却在最后一秒发现队伍消失了,而他的车正冲向路边的深沟。
紧急刹车后,陈耀阳浑身发抖地趴在方向盘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第二天,他向公司请了假,决定回老家找奶奶。
陈耀阳的奶奶住在离市区两小时车程的农村,是村里有名的\"懂行人\"。小时候,陈耀阳见过奶奶为邻居家\"送鬼\",那时只觉得是迷信把戏。现在,这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奶奶见到孙子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阳阳,你身上有东西跟着。\"她直接说道,粗糙的手抚上陈耀阳的额头,\"冰凉冰凉的,是阴气。\"
陈耀阳鼻子一酸,把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全告诉了奶奶。老人听完,叹了口气:\"你这是遇到'阴兵借道'了。那支送葬队伍不是阳间的,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被它们记住了。\"
当天晚上,奶奶准备了香烛、黄纸和一碗清水。她让陈耀阳坐在院子中央,点燃三炷香插在土里,然后开始绕着孙子转圈,嘴里念念有词。陈耀阳听不懂那些古老的咒语,但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沉重。
奶奶突然停下,对着虚空厉声喝道:\"阴阳两隔,各走各路!\"同时将手中的黄纸点燃,灰烬落入水碗中。陈耀阳感到一阵冷风从背后掠过,水碗里的灰烬竟自行旋转起来,最后形成一个漩涡沉入碗底。
\"好了。\"奶奶长舒一口气,\"它们走了。\"
说来也怪,从那天起,那些困扰陈耀阳多日的灵异现象真的消失了。收音机不再自动打开,后视镜里再也没有白衣人影,手机里的诡异照片也不见了。他的睡眠质量逐渐恢复,眼下的青黑慢慢褪去。
一周后,陈耀阳回到工作岗位。当他再次驾驶货车经过那条乡间小路时,天空晴朗,阳光明媚。路边是一片金黄的稻田,远处有几个农民在劳作。那天的阴雨、送葬队伍,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但陈耀阳知道那不是梦。现在他的钱包里多了一张奶奶给的符纸,驾驶室里挂着一串桃木小剑。每当路过那个地点时,他会不自觉地加快车速,眼睛直视前方,绝不看向路边的田野。
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再也无法忘记。有些界限,最好永远不要去试探。陈耀阳学会了这一点,代价是一个多月的恐惧与不安。现在,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开他的货车,在阳光普照的公路上行驶,远离那些阴雨绵绵的边界地带。
偶尔深夜独自开车时,陈耀阳还是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这时他会打开车内灯,调大收音机音量,跟着音乐大声唱歌,直到那股寒意消退。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科学无法解释,而古老智慧之所以能流传至今,自有它的道理。
生活回归平静。陈耀阳继续着他的送货工作,只是再也不敢轻视乡间遇到的任何仪式。每当看到路边有纸钱飘落,他都会绕道而行。有些教训,一次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