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陷入短暂的沉寂。顾衡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他死死盯着地板,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一个洞来,全身的肌肉因极致的羞愤和强忍的疼痛而僵硬如铁。那抹不正常的红潮尚未褪去,反而因为苏妩那句“多腌一会儿”的恶劣调侃而烧得更旺。
苏妩却像没事人一样,在小屋简陋但整洁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她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顾衡紧绷的神经上。她似乎在检查这个临时安全屋的设施,目光扫过角落的小厨房、简单的桌椅,最后落在一扇紧闭的门上,应该是浴室。
【甜甜,】她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冷静而直接,【兑换一瓶‘生肌续骨散’,外用内服都行,见效快副作用小的那种。】
【收到宿主!】甜甜立刻响应,声音带着一丝雀跃,【正在筛选……推荐‘碧海琼浆丸’,深海稀有藻类提取,配合高阶治愈术能量结晶,内服,强效修复组织损伤、接续骨裂骨损,镇痛消炎,药效温和但迅猛,对您这种……呃,对重伤员特别友好!就是积分有点小贵……】
【买】苏妩毫不犹豫。
【叮!积分扣除成功!‘碧海琼浆丸’已兑换!】甜甜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已传送至您手中。】
苏妩感觉掌心微微一沉,一个冰凉小巧的玉瓶凭空出现。玉瓶呈半透明的翠绿色,瓶身萦绕着淡淡的蓝色光晕,散发着一种清冽纯净、仿佛来自深海的生命气息。
她握着玉瓶,转身走回轮椅前。
顾衡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只是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和强烈的抗拒感丝毫未减。他察觉到苏妩的靠近,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紧,却没有抬头。
苏妩在他面前站定,没有弯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埋的头颅和那截通红的脖颈。她拔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极其清新、带着海洋与草木混合的奇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屋内的血腥和咸腥味。这香气仿佛拥有安抚的力量,连顾衡紧绷的神经都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张嘴。”苏妩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顾衡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血丝未退,带着冰冷的警惕和未消的怒意瞪着她手中的玉瓶:“什么东西?”
“毒药。”苏妩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毒死你,省得还债了。吃不吃?”
顾衡被噎得一窒。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毒药,但这女人恶劣的态度让他胸口那股邪火又蹭蹭往上冒。
他死死地盯着那枚从玉瓶里倒出来的、散发着柔润碧绿光泽的药丸。药丸不大,但蕴含的生命能量极其精纯,一看就非凡品。
“我说了……”他咬牙,试图维持最后的倔强。
“省点力气吧,指挥官大人。”苏妩打断他,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要么你自己张嘴,要么我捏开你的嘴塞进去。你选。”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顾衡毫不怀疑她真的会那么做。他死死地盯着她,又看了看那枚碧绿的药丸,屈辱感再次翻涌上来,让他喉头发紧。最终,重伤的虚弱和对未知药效的权衡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自尊。他极其屈辱地、缓慢地张开了紧抿的唇。
苏妩动作利落,指尖一弹。那枚碧绿的药丸精准地落入他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带着磅礴而温和的生命能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迅速滑入喉咙,涌向四肢百骸。这股能量所过之处,那些蚀骨的阴寒、无处不在的钝痛、以及伤口火辣辣的灼烧感,如同被温柔的海浪抚平,瞬间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断裂的骨头处传来细微的、酥麻的痒意,仿佛在加速愈合。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取代了折磨人的剧痛,让顾衡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瞬,连紧皱的眉头都微微舒展了一些。
然而,这片刻的舒适带来的不是感激,而是更深的难堪——他竟然在这个女人的“恩赐”下感到了轻松!
苏妩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看着他脸上因药效而浮现的一丝血色。她收起玉瓶,塞好瓶塞。
“感觉如何?”她明知故问,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顾衡紧抿着唇,不肯回答。那清冽的药力在体内奔涌,修复着创伤,却也在无声地提醒他此刻的依赖和无力。
苏妩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她微微俯身,靠近轮椅,琥珀色的眼眸近距离地凝视着顾衡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漆黑眼睛,红唇轻启,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深海回响般的磁性:
“指挥官大人,”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胸前已经不再那么狰狞的伤口和那只开始有细微感觉的手臂,“药效大概需要几个小时才能让你恢复基本的行动力。”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扫过他沾满沙砾血污的破烂衣裤,最后又落回他脸上,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恶劣的弧度:
“所以,好好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等药效好了,就自己……去洗澡。”
“洗澡”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再次精准地戳中了顾衡最敏感的神经!刚刚因药效而放松的身体瞬间又僵硬起来,刚刚褪下去的红潮“轰”地一下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甚!
苏妩欣赏着他瞬间变幻的脸色,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剧。她直起身,不再给他任何反应或反驳的机会。
“债主累了,需要休息。”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海底逃亡和激烈的交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不再看顾衡,径直转身,走向小屋另一侧房间。
她动作自然地脱下身上那件同样湿漉漉、沾染了血迹和沙砾的外袍去浴室洗了澡,洗完澡后月光般的银蓝色长发披散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微光。她掀开薄薄的毯子,躺了上去。
很快,她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便轻轻响起,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小屋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碧海琼浆丸”的清冽香气,以及苏妩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甜香。
顾衡僵坐在冰冷的轮椅里,像一尊被遗忘的、布满裂痕的石雕。体内的药力在奔腾修复,带来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冰寒和滔天的屈辱。
“自己……去洗澡……”
那恶魔般的低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魔咒。
他看着前方床上那个背对着他的、看似毫无防备的身影,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羞耻、愤怒、杀意、还有那该死的、无法控制的燥热……种种情绪在他胸中激烈地冲撞、撕扯。
他被彻底地困在了这里。困在这把屈辱的轮椅上,困在这个女人的掌控之中,困在这份带着清冽药香的、巨大的难堪里。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已经安然入睡,仿佛将他当成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