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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紧紧握住伊莉雅冰凉而微颤的手,沿着阴冷潮湿、盘旋向上的石阶奋力奔跑,身后是深渊般弥漫上来的血腥气与能量碰撞的沉闷回响,仿佛来自地狱的喘息。伊莉雅,这位斯卡雷特的小公主,此刻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坚韧。她蓝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旁,血红色的眼眸中虽然残留着不安,但更多的是被残酷现实催生出的决绝。她没有哭泣,没有质问,只是紧紧跟着星暝,将所有的信任寄托在这只引领她逃离绝境的手上。

当他们终于冲出地下通道的阴影,踏入城堡一层那已沦为巨大坟场的大厅边缘时,几道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身影,如同等待已久的猎犬,倏地从倾倒的梁柱和断裂的雕像后闪现,精准地拦住了去路。正是以雷纳德为首的那支精锐小队。他们的斗篷上沾满了灰尘与不明的深色液体,但眼神依旧如同打磨过的刀锋,锐利而冰冷。

“站住!”其中一名队员手中那架闪烁着寒光的劲弩稳稳抬起,弩箭的尖端正对星暝的眉心。其他人迅速散开,形成一道致命的半弧,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那名年轻术士手中的“圣迹指针”正发出持续而急促的嗡鸣,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琴弦,明确无误地指向星暝。

“‘八云白’……或者,我们该称呼你的真名——‘星暝’?”雷纳德的声音透过皮质面具,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审慎,“放弃无谓的抵抗,交出你从神圣之地窃取的圣物!立刻束手就擒,在审判庭前忏悔你的罪行,或许还能获得主的些许宽恕!”

伊莉雅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周身空气中开始荡漾起肉眼可见的淡血色能量波纹,她的手指微微弓起,指尖隐现寒光,下意识地就要踏前一步,将星暝护在身后。然而,星暝的手臂却如同铁钳般,不动声色地将她向后拉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微微挡住了她。

星暝心中念头飞转,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朗基努斯之枪的碎片? 他清晰地记得,在伏瓦鲁图书馆为了制造混乱脱身,已经将那真正的碎片抛向了萝瑟茉的部下。为何这些人还能如此精准地追踪到自己?无论原因为何,这现状既是危机,也是可利用的迷雾。

心念既定,星暝脸上那原本因奔跑和紧张而略显苍白的脸色,忽然如同潮水退去般,恢复了一种异样的平静。他甚至轻轻拂了拂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污渍的衣袖前襟,仿佛要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与他此刻狼狈的处境形成了极其荒谬的对比,却莫名地带上了一种无法形容的从容。

“唉……”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叹息里听不出丝毫面临绝境的惶恐,反而带着一种长辈看到顽劣孩童般的无奈与怜悯,“迷途的羔羊们啊……你们手持利刃,怀揣怒火,闯入他人的家园,制造杀戮与混乱,口中却高呼着‘神圣’之名。你们可曾静下心来,聆听过风中传来的、真正属于祂的低语?”

他微微歪着头,银色的发丝在从废墟穹顶破洞透下的、混杂着烟尘的微光中,流淌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晕。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小队每一名成员,那眼神深邃,仿佛能映照出他们内心的动摇与困惑。

“窃取?定罪?”星暝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悲悯的弧度,“你们凭借那冰冷铁器的指引,就妄断神的旨意吗?若它明日指向罗马城的心脏,你们是否也要将那视为异端,予以‘净化’?”

他这番有恃无恐、甚至带着教训口吻的姿态,与他身上那微弱到近乎虚无的能量反应,形成了强烈到极致的反差。雷纳德眉头紧锁,经验告诉他,世间存在着太多超越常理认知的存在。梵蒂冈秘藏典籍中记载的那些行走于人世的圣徒、背负特殊使命的使者,哪一个不是看似平凡,却拥有撼动现实的力量?一个能潜入“守卫森严”的圣物库,盗走传说中圣枪碎片的“窃贼”,怎么可能真是一个连能量波动都近乎于无的普通人?这违背了所有逻辑!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的层次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感知范畴,甚至可能达到了传说中的境界!这种根植于认知差异的恐惧,让雷纳德和他经验丰富的队员们不敢有丝毫妄动。

伊莉雅在一旁,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星暝叔父此刻是真的油尽灯枯,那平静的表象下是真正的虚弱。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挺直脊梁,脸上努力做出一种混合着轻蔑与信赖的神情,仿佛在说:“有星暝叔父在,你们这些蝼蚁根本不足为惧。”

见自己的姿态成功制造了犹豫,星暝决定再添一把火,将水搅得更浑。他仿佛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那名抢走羽衣的队员,语气温和得像是在问候一位老朋友:“这位旅者,之前你取走的那件‘织物’,可还安好?月华清冷,浸润其上,不知是否让你在杀戮之余,感受到一丝……源自亘古太虚的宁静?”

“休要转移话题,故弄玄虚!”雷纳德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厉声喝道,但语气中已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色厉内荏,“圣物关乎信仰根基,绝非你这等来历不明之人可以觊觎!立刻交出圣物,否则,即便你真有几分诡异,我们也必将以火焰与钢铁,执行主的意志!”

“主的意志?”星暝重复了一遍,看向渐渐被这边动静重新吸引过来的其他人,语气忽然变得空灵而肃穆,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任何武器,而是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流淌的细微能量,又像是在承接某种无形的恩典,“你们可知,我所行之事,亦是在践行一份更古老的盟约?一份早在奠定磐石之前,便已存在于光与暗之间的……平衡之契。”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将脑海中关于后世那些异端学说、神秘主义以及天主教本身庞大复杂的象征体系碎片,糅合在一起,信口编织。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敲击在灵魂之上。

“时代更迭,纪元轮回。旧的秩序已显疲态,新的篇章亟待书写。混沌的阴影正在现实壁垒之外徘徊。”他目光扫过众人,眼神中充满了一种仿佛背负着沉重使命的疲惫与坚定,“吾非窃贼,亦非僭越者。吾乃‘守望之人’,受命于沉默的至高意志,巡行于此崩坏边缘的尘世,甄选,引导,并在必要时……执行‘净化’。”他刻意停顿,让“净化”二字带着冰冷的回响,“斯卡雷特家族今日之劫,非是终点,亦非偶然,乃是宏大序曲中,必然奏响的第一个音符。”

这番充斥着“古老盟约”、“平衡之契”、“守望之人”、“净化”等宏大而模糊词汇的言论,在一头雾水的其他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他们面面相觑,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神启”背后的含义。有人眼神迷茫,有人面露讥讽,但更多的人,包括雷纳德队长在内,都被那话语中蕴含的沉重宿命感和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设定”所震慑。

“胡言乱语!队长,别信他的鬼话!”一名性格急躁的队员忍不住喊道,手中的剑握得更紧。

“那他如何解释与这个黑暗生物为伍?”另一名队员尖锐地指出,充满敌意的目光射向伊莉雅,这是他们信仰中最根本的冲突点。

星暝闻言,不仅没有慌乱,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深邃,带着无尽悲悯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又最可悲的质问。“光与暗,善与恶,在你们眼中,竟是如此泾渭分明吗?”他轻轻摇头,如同一位失望的导师,“尔等只见血脉之异,却不见灵魂之光暗。岂不闻「我来本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亦或是「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

他引用着似是而非的经文(其中也夹杂了些许他自己即兴的发挥),声音温和却带着某种奇特的力量。他缓缓将手搭在伊莉雅微微颤抖的肩上,这个动作在此刻显得如此自然,充满了保护与引导的意味,实则指尖微微用力,传递着准备行动的暗号,“此女,伊莉雅·斯卡雷特,其身负之命运,其灵魂中潜藏之光耀,乃是被选中的‘钥匙’之一,是破开当前死局的关键。吾之道路,吾之抉择,岂是拘泥于表象之分的尔等,所能妄加揣测与置喙的?”

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虽无半分力量外泄,却自有一股源自绝对自信和掌控力的无形压力弥漫开来,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还是说,你们真的自信到以为,凭借手中这几件凡铁,以及你们那尚未窥见真正神恩的微末信仰,就能留下我的脚步,甚至……妄图‘击败’我这承天而行之人?”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逐字吐出,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审判之锤,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小队成员们感到呼吸一窒,握着武器的手心沁出冷汗。星暝的表现太不符合常理了,太,太不可思议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仿佛洞悉一切并掌控一切的从容,与他们感知到的“虚弱”形成了毁灭性的矛盾。他们不敢赌!万一对方真的拥有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神性庇护或终极底牌,贸然动手的后果,很可能不是荣耀的殉道,而是毫无意义的、甚至亵渎神灵的灭亡!

就在他们眼神剧烈闪烁,内心在天人交战,权衡着是冒着巨大风险执行抓捕(或击杀),还是暂时退却从长计议时,星暝仿佛能洞穿人心般,再次开口,语气变得如同在告解亭中引导迷途灵魂的神父:

“我知道,你们追寻的是朗基努斯之枪,那柄曾沾染神圣之血,辨明真伪的圣物。”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但你们可曾深思,为何它被尊为‘圣枪’?神圣的,究竟是那由凡铁铸就的枪身,还是其所承载的‘辨明’、‘救赎’与‘牺牲’之概念?是其所见证的那一瞬,决定了神性与人性的最终分野?”

他缓缓将手收回,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动作庄重而充满象征意义。“就像当年,罗马百夫长朗基努斯,以枪刺探,辨明了神圣的真伪。今日,你们亦可效仿。”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坦然,“若你们坚信手中的‘圣迹’与心中的‘信仰’,那么,便用它所指之器,效仿先贤,刺穿我这具皮囊包裹的心脏。看看我是否会如寻常罪人般倒下、腐朽。还是说……我会以另一种形式,印证那古老经典中所记载的——「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

他这番近乎“邀请”对方对自己执行“神圣裁决”的言论,如同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颗精神炸弹!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任何常理、任何战术考量!就连见多识广的雷纳德队长,也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疯了!彻底疯了!”有人喃喃道,脸上写满了惊骇。

“这是亵渎!是对救世主受难的拙劣模仿!”另一名队员愤怒地低吼,但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颤音。

伊莉雅听到星暝的话,浑身猛地一僵。她知道星暝叔父拥有不死之身,但“贯穿心脏”……这即便对生命力顽强的上位血族而言,也是极其严重的创伤,甚至可能真的不会再醒来!星暝叔父他……他真的能在那之后“归来”吗?需要多久?这其中的风险……

星暝却只是平静地看着雷纳德,眼神清澈,甚至带着一丝鼓励,仿佛在说:“来吧,验证你们的信仰,也验证我的使命。”

雷纳德死死地盯着星暝,试图从那平静的眼眸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或恐惧,但他失败了。那双瞳孔深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了万古星空的宁静。

最终,在一种极其诡异、近乎宗教仪式般的静默压力下,雷纳德队长内心的怀疑与那被星暝话语诱导出的、一丝对“神迹”验证的冲动交织在一起。他咬了咬牙,对身旁那名以冷静和精准着称的弩手点了点头,哑声道:“……依他所言。瞄准心脏。若他真是……邪魔,主之力量必将显现;若他……唉,执行命令!”

那名弩手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凝重与挣扎,但他最终还是服从了命令。他端起弩机,冰冷的金属抵在肩上,十字准星牢牢套住了星暝左胸的位置。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最终,猛地扣下了扳机!

“嗖——!”

弩箭离弦,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死亡的黑线,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星暝的胸膛!箭簇入肉的闷响清晰可闻。

星暝身体剧烈地一震,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但他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嘴角艰难地向上牵动,勾勒出一个混合着解脱、嘲讽以及某种期待的复杂笑容。他深深地看了伊莉雅一眼,仿佛在传递最后的安抚,然后身体缓缓地、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向后软倒下去。温热的鲜血迅速从他胸口洇开,染红了破碎的衣襟,在地面的尘埃中聚成一滩刺目的暗红。

“叔父!!”伊莉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扑倒在星暝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颈侧,感受到那生命脉搏的迅速消失与最终的沉寂。巨大的悲痛和恐惧攫住了她,但她死死咬住嘴唇,腥甜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她抬起头,用一双燃烧着仇恨与绝望火焰的血眸,死死地钉住小队众人,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他……他真的……死了?”一位隐于相对安全处的围观者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星暝,声音干涩。

雷纳德脸色铁青。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瞳孔涣散,身体正在迅速变冷……所有生命体征都明确无误地指向死亡。“我们……我们可能真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既有被愚弄的愤怒,也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与……怀疑?

“带回他的尸体!要快!”雷纳德猛地站起身,压下心中的混乱,厉声下令。无论如何,任务必须完成!

几名队员立刻如同挣脱束缚的猎豹,朝跪坐在星暝“尸体”旁的伊莉雅逼去。伊莉雅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眼中血色光芒暴涨,周身血能如同沸腾的岩浆般涌动起来。她必须守护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等待那渺茫的、星暝承诺的“归来”!

然而,就在战斗即将爆发的瞬间——

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细微悸动,如同涟漪般以星暝的“尸体”为中心扩散开来。这感觉极其微弱,却让所有感知敏锐的人,包括逼近的队员和正准备大开杀戒的伊莉雅,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在众人,包括更远处的,此时已经不知为何战斗的其他人的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星暝胸口那处致命的箭伤周围,血肉开始以一种违背所有生物学常识的方式缓缓蠕动。那支深深嵌入的弩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排斥,一点一点地,被缓缓推出了创口,“哐当”一声掉落在染血的地面上。伤口本身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愈合,新生的肉芽交织蔓延,粉色的嫩皮覆盖其上,最终只留下一道淡红色的、如同新生婴儿般的疤痕,然后连这道疤痕也迅速淡化,消失不见!

他的脸色迅速恢复红润,胸膛开始有力地起伏。片刻之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带着一种初醒般的迷茫,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眨了眨眼,仿佛不适应光线,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胸口,感受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恍然和果然如此的神情。他撑着地面,动作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轻松地坐了起来,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如同被石化般僵立在原地的小队成员,最终落在脸色煞白、如同见鬼般的队长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纯净的、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轻声说道:

“看,我告诉过你们的。死亡并非终点,对于信者而言,它只是通往新生的窄门。”他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伊莉雅的身上,露出一丝疲惫而温和的微笑:“伊莉雅……我回来了。主的慈爱……宽恕了我的罪愆,并予我……再次见证祂荣光的机会。”

这番话,结合他此刻虚弱却坚定的神态,极大地强化了其“神迹”的真实性。不仅或在明处暗处围观此幕的人们如同被雷击般僵立当场,连附近一些原本在厮杀的各方势力残存者,也都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死……死而复生?!我亲眼看见弩箭射穿了他的心脏!”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血族!他身上没有黑暗生物的气息!”

“难道……难道是神迹?是……是圣徒显灵?!”

“他刚才说什么?‘主的慈爱’?他难道是……?”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和议论,恐惧、疑惑、敬畏、甚至是一丝狂热的情绪在蔓延。而清楚星暝诡异不死性的人,终究是少数,并且此时也根本没法揭穿——毕竟,他为何会不死?是受了诅咒?或是神子降临?更何况他们此时也因为混乱的局势焦头烂额,不明真相。而恰逢此机,一只黑色的蝙蝠,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掠过残破的穹顶,猩红的小眼睛仿佛也在注视着下方的奇迹。

星暝艰难地,在伊莉雅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他站稳身形,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汲取力量,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惊愕、迷茫或恐惧的面孔,声音虽然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迷途的、愤怒的、手上沾染了同胞之血的羔羊们啊……”他的声音带着沉痛与悲悯,仿佛一位为子民哭泣的先知,“睁开你们被仇恨与贪婪蒙蔽的双眼吧!看看这周围的废墟与尸骸!这难道就是你们所追求的‘正义’与‘信仰’吗?”

他伸手指向四周的惨状,动作缓慢而沉重。“维奥莱特·斯卡雷特伯爵,及其夫人塞莉丝,”他提到这两个名字时,语气中充满了真挚的哀悼,“他们已在我的见证与祈祷下,放下了世间的所有重担、仇恨与痛苦。他们的灵魂,已蒙主恩召,去往那再无纷争、唯有永恒安宁与光明的国度——天堂。”

这个消息如同第二颗重磅炸弹,在刚刚经历“复活”冲击的人群中再次引爆。

“维奥莱特死了?!”

“怎么可能?是谁杀了他?”

“是……是他感化的?升天了?”

“斯卡雷特家族……完了吗?”

星暝任由这些议论发酵片刻,才继续开口,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然而,尘世的邪恶并未随着善良灵魂的离去而消散!那潜伏在阴影中的、真正的黑暗,仍在窃笑,仍在编织着更大的阴谋,意图将整个世界拖入更深沉的永夜!”

他目光如电,仿佛能穿透城堡的墙壁,直视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欲要彻底涤荡这污秽,斩断这蔓延的黑暗,寻常的刀剑与魔法,已是徒劳!”他刻意停顿,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上,“唯有寻回那完整的、曾辨明神性与人性的、承载着绝对‘净化’与‘救赎’之力的——朗基努斯圣枪!方能以神圣之光,彻底驱散这弥漫的邪祟!”

他这番话,不仅是在号召残存的“正道”人士,更是在警告那个可能隐藏在暗处、伪装成采佩什的“真祖”——我知道你的存在,而且我知道对付你需要什么,我甚至可能在寻找那件能真正威胁到你的武器!

就在人群因为这接连的爆炸性信息而陷入混乱与骚动之际,一阵更加密集、更加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强大而冰冷的血族威压从城堡外围涌来。

只见弗拉德·采佩什大公,在一众盔甲鲜明、气势汹汹的精锐血族战士簇拥下,如同“及时雨”般(至少他试图营造这种形象)冲入了已是废墟的大厅。他此刻的形象堪称完美——脸色苍白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愤怒,华丽的衣袍上沾染着尘土和些许破损,甚至脸颊上还有一道细微的、正在缓慢愈合的血痕,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突围战,才得以赶到这核心战场。

“这里发生了什么?!维奥莱特!我的挚友!你在哪里?!”采佩什的声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怒与焦急,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终“震惊”地定格在站在星暝身边、眼眶通红的伊莉雅,以及那个刚刚“死而复生”、气质迥异的星暝身上。尤其是在看到星暝安然无恙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杀意与忌惮,但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沉痛与关切的模样。

星暝心中冷笑,知道最关键的角色终于登场了。他立刻抓住机会,用一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的、带着悲愤与决然的语气,对着那些尚在迷茫中的幸存者高呼:“看!真正的盟友,秉承着血族古老荣誉与信义的采佩什大公,已然冲破重围,前来支援!黑暗的爪牙们仍在肆虐,让我们摒弃前嫌,并肩作战,为了维奥莱特伯爵与塞莉丝夫人的安息,为了斯卡雷特家族的荣耀,为了驱逐这亵渎生命的邪恶——战斗!”

话音未落,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再次将手伸进那个看似破旧、却仿佛连接着无尽宝库的布袋里。这一次,他掏出的不再是单一的卷轴或炸弹,而是好几样东西——一张闪烁着危险紫光的【连环闪电卷轴】、一瓶剧烈翻滚的【不稳定炽炎胶】,甚至还有一个表面仿佛刻满冰霜纹路、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永冻核心碎片】!

他看准了人群中几个教会骑士和猎魔人聚集、并且靠近一些明显是趁火打劫的异类的区域,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些致命物品一股脑地投掷了过去!

“为了秩序与光明!”他高喊着与其行为截然相反的口号。

“轰隆隆——!!!”

“滋滋——!”

“咔嚓…!”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炽热粘稠的火焰四散飞溅、瞬间蔓延开来的刺骨冰霜……几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能量在狭小空间内同时爆发,造成了极其恐怖的混乱和杀伤!星暝这近乎疯狂的、完全不顾及敌我(实际上他精准地选择了能造成最大混乱和杀伤“敌方”有生力量的位置)的攻击方式,不仅瞬间清空了一片区域,更极大地震撼了所有人!

这种“不惜一切代价净化邪恶”的“决绝”,与他之前“死而复生”的“神迹”和悲天悯人的“宣道”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矛盾却又极具说服力的形象——这是一个为了“更高使命”可以毫不犹豫使用任何手段的“狂信者”或者说“神圣执行者”!

采佩什被星暝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助攻”弄得一怔,但老谋深算的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正好可以借此“合情合理”地消灭这些残余的教会和猎魔人势力,同时还能进一步巩固自己“为友复仇”、“维护血族尊严”的正面形象,并顺势接管斯卡雷特家族的残局。至于星暝这个变数……必须控制在手里,他身上隐藏的秘密太多了!

“为了斯卡雷特!为了血族的尊严!以弗拉德·采佩什之名,复仇!”采佩什适时地发出悲愤的怒吼,声音中灌注了强大的魔力,清晰地传遍战场。他麾下那些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战士,如同出闸的猛虎,目标明确地扑向那些已被星暝炸得晕头转向、士气低落的“正道”人士。

原本就像一盘散沙的入侵者们,在星暝的“神圣号召”(实为混乱攻击)和采佩什势力的针对性碾压下,彻底崩溃了。理智尚存的人,如雷纳德小队,见大势已去,圣物渺茫,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成为被清洗的对象。

“队长!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年轻术士看着周围一边倒的屠杀,焦急地喊道,手中的指针因为周围能量过于混乱而疯狂摇摆,但中心点,始终游离在星暝的方向。

雷纳德队长看着混乱的战场、深不可测且“死而复生”的星暝、以及实力明显占优、正在“清理”战场的采佩什一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决绝:“撤!所有人,向计划有序突围!”

小队成员立刻收缩阵型,试图借助废墟的掩护脱离战场。然而,混乱中,那名抢走了月之羽衣的队员,在躲避一名采佩什麾下血族战士的利爪时,脚下被一具尸体绊倒,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掏出了那件一直贴身收藏的羽衣,仿佛想用它抵挡攻击,口中无意识地用母语念诵了一句简短的祷词:“主啊,庇佑我……”

就在这时,或许是祷词引动了什么,或许是羽衣本身感受到了某种召唤(比如满月的光辉,或是月都预设的机制),又或许仅仅是巧合中的必然——那件月之羽衣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而皎洁的光芒,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

其他人目眦欲裂,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在耀眼的白光中,身影迅速变淡、扭曲,最终如同融入月光般,连同那件羽衣一起,彻底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而空灵的能量余韵。

“行歧路者…终得恶报…”雷纳德喃喃道,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趁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战场极度的混乱,伊莉雅展现出惊人的领导力。她凭借着斯卡雷特血脉的感应和对城堡结构的熟悉,如同幽灵般在废墟间穿梭,迅速找到了那些尚且忠诚、还在各自为战或躲藏起来的家族侍卫和核心仆从。

“以伊莉雅·斯卡雷特之名!”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听从指令,放弃无谓抵抗,立刻通过密道,前往安全处集结待命!”

那些伤痕累累的幸存者看到小公主安然无恙,并且如此镇定,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他们用力点头,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迅速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伊莉雅则毫不犹豫地返身,再次回到星暝附近。

星暝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伊莉雅和采佩什的动向。他看到伊莉雅已初步安排好退路,而采佩什在指挥清剿“外敌”的同时,那看似悲痛和愤怒的眼神深处,那像是经历了某种战斗的虚弱感,那抹志在必得和对自己(星暝)的觊觎,越来越明显。

时机到了!

星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脸上的悲悯与神圣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贪婪与狰狞!他一把推开试图扶住他的伊莉雅,用一种充满怨恨和讥讽的目光死死盯住她,声音尖锐刺耳,与之前的平和判若两人:

“够了!你这天真愚蠢的小丫头!你以为我刚才那些悲天悯人的话是真的吗?哈哈哈!愚蠢!维奥莱特和塞莉丝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不过是挡在我获取斯卡雷特千年积累财富和力量路上的绊脚石!现在他们终于死了,死得好!哈哈哈哈!”

他状若癫狂地挥舞着手臂:“而你,还有这份庞大的家业,从现在起,都属于我了!有了这份力量,我就能…我就能……”他后面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充满了野心勃勃的意味。

这番突如其来的“反派自白”,让周围所有能看到听到的人都惊呆了!包括那些正在被采佩什部下追杀、以及采佩什本人和他的一些手下!这转折太过突兀,太过戏剧化!

伊莉雅先是一怔,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布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被背叛的巨大痛苦,以及熊熊燃烧的怒火。她血红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演技十足的)泪水与仇恨,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星!暝!”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愤,“你…你竟然…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们!亏我父母如此信任你,将家族,将我都托付给你!你竟然…你竟然包藏如此祸心!我…我要杀了你!为父亲母亲报仇!”

说着,伊莉雅周身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开来,甚至让弗拉德隐隐有些忌惮。她手中爆发出刺目的寒光,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悲愤地刺向星暝的心脏——这一次,她瞄准的角度更加刁钻,速度更快,看起来是真正的致命一击,实则暗中计算好了力道和轨迹,确保不会真正瞬间致命,但足以造成重创的假象。

采佩什瞳孔骤然收缩!他不能让伊莉雅真的杀了星暝!星暝身上显然还藏着关于完整圣枪下落的秘密,甚至可能还有其他关于“真祖”或者古老契约的信息!如果他死了,鬼知道他会不会再从这具身体里活过来。而且,此刻若是让伊莉雅“大义灭亲”成功,她将在斯卡雷特残部中树立起强大的威望,他再想名正言顺地以“保护者”或“复仇者”身份插手斯卡雷特事务、甚至彻底控制伊莉雅,就会变得极其困难!

“伊莉雅!冷静!不要被愤怒吞噬了理智!”采佩什大喝一声,声音中带着强大的精神震慑力。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瞬间出现在星暝与伊莉雅之间。他一只手精准地格开伊莉雅那蕴含着庞大能量的攻击,另一只手则如同冰冷的毒蛇出洞,迅雷不及掩耳地扼住了星暝的脖颈,强大的禁锢魔力如同潮水般涌入星暝体内,瞬间封锁了他所有的行动能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他的生命体征,让他看起来更加虚弱。

“这个卑鄙无耻、欺世盗名的叛徒!弑杀盟友的元凶!”采佩什一副痛心疾首又义正辞严的模样,将“影帝”级别的表演发挥到极致,“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那太便宜他了!他必须承受永恒的痛苦与折磨,在无尽的悔恨与哀嚎中,方能告慰维奥莱特和塞莉丝挚友的在天之灵!”

他紧紧扼住星暝,转向伊莉雅,语气“诚恳”而“沉重”:“将他交给我,伊莉雅。我以采佩什家族的古老荣誉起誓,必将动用一切手段,让他为今日的罪行,付出最惨痛、最漫长的代价!这也是我,作为维奥莱特挚友,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加强了对星暝的禁锢,确保万无一失。

伊莉雅“被迫”停手,她看着被采佩什如同拎小鸡般提在手中、面色痛苦的星暝,眼中充满了“仇恨”、“不甘”与一丝“无奈”,以及隐藏的真正的不安,但此刻,她只能相信这一切还在星暝的掌控之中。

星暝被采佩什死死扼住,呼吸困难,脸上却艰难地扯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带着极度讥讽的笑容。他目光涣散地看着采佩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蠢货……你……什么……也得不到……”

采佩什心中一凛,突然察觉到星暝体内的生机,正在以一种极其诡异、并非他魔力禁锢所导致的方式,迅速流逝!他猛地想起星暝那诡异的不死性,以及他之前“复活”的景象,难道他还能……

就在这时,星暝眼中最后一丝神采彻底散去,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气息骤然断绝。他的嘴角,依旧残留着那抹令人不安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采佩什脸色骤变,急忙探察,发现星暝竟然真的死了!生命迹象完全消失,比上一次更加彻底!他立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毒药! 他猛地捏开星暝的嘴,果然闻到一丝极淡的、带着异样甜腥气的苦涩味道。

采佩什气得浑身魔力一阵翻涌,几乎要控制不住现出部分原形!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星暝竟然如此决绝,随身带着这种同归于尽的毒药!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现在到手的,只是一具很快就会开始腐烂、毫无价值的尸体!

他不死心,一把抢过星暝那个破旧的布袋,精神力粗暴地探入其中疯狂翻找。结果,除了几块刻着奇怪符文的牌子、一些零碎的魔法材料、一些卷轴轴筒和药剂瓶之外,根本没有朗基努斯之枪碎片的影子!甚至连一点神圣能量的残留都没有!

“圣枪呢?!该死的,圣枪到底在哪里?!”采佩什(或者说他体内苏醒的意志)暴怒无比,感觉自己被星暝从头到尾玩弄于股掌之间。盛怒之下,他再也顾不得维持那副“悲痛盟友”的虚伪形象,强大而阴冷的黑暗魔力如同黑色的火焰般汹涌而出,瞬间将星暝的“尸体”彻底包裹、分解成最细微的尘埃,仿佛这样才能稍解他心头那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远离斯卡雷特城堡喧嚣、血腥与阴谋的,位于领地边缘的、宁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沙沙声的密林深处。

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起来。一点微弱如星尘的光芒凭空浮现,随即如同被吹拂的蒲公英种子般,迅速吸收着周围环境中游离的、微弱的生命能量,光芒逐渐扩大、变得凝实。

光芒中,一个身影的轮廓由模糊到清晰,仿佛3d打印般缓缓构筑。先是骨骼的框架,然后是血管与神经的网络,接着是肌肉与皮肤的覆盖……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充满了生命诞生的奇迹感与一种违背常理的诡异。

最终,光芒缓缓散去。

星暝赤身裸体地站在柔软的草地上,微微喘息着。他感受着久违的、充盈全身的精力,以及那仿佛蜕去了一层沉重枷锁、焕然一新的轻松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甚至皮肤都显得格外光洁的身体,一丝真正的、带着疲惫、狡黠和一丝冰冷杀意的笑容,终于在他嘴角绽开。

但很快,这抹笑意便即刻淡去。局势依旧扑朔迷离,维奥莱特夫妇极可能已遭毒手,伊莉雅被迫与虎谋皮,处境危险,他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为了寻找圣枪踪迹会试图挟持她做人质而非立刻下手。强敌隐藏在暗处,实力深不可测(他可能不知道现在的“真祖”未必能战胜伊莉雅,他还是靠维奥莱特等人的虚弱状态才获胜的)……但至少,他成功地搅浑了水,重创甚至全灭了入侵的教会和猎魔人势力,暂时保住了伊莉雅和部分斯卡雷特的忠诚血脉,并且让采佩什(或者说他体内的“真祖”)的阴谋与野心受挫,还失去了立刻找到圣枪碎片的机会,更是白白消耗了力量却一无所获。

“游戏,远未结束。”他对着天空的方向,微微一笑,“主么?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应该,也会宽恕我的罪过吧——骗你的,我重生都不给我刷新衣服的主,还是毁灭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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