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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瑟茉是被一阵剧烈的心悸惊醒的,仿佛有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猛地将她从深沉的冥想中被拽回现实。她急促地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几缕垂落在颊边的深紫色发丝。房间里恒久不变的、混合着陈旧羊皮纸、魔法药剂挥发物和金属冷却后气味的空气,此刻闻起来格外令人窒息。

她撑着有些发胀的额头坐起身,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工作台。那里堆积着大量光泽黯淡、能量耗尽后如同普通红色玻璃碎渣的贤者之石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无数次失败的尝试。而在房间的另一角,更多完好无损、内部仿佛有液态虹光缓缓流淌的崭新贤者之石,则像一座沉默而昂贵的红色小山,昭示着她为此投入的、足以让一国君主都瞠目结舌的惊人资源。

失败并没有击垮她,反而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让她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构筑朗基努斯之枪的“可能性”火花。她欠缺的,仅仅是足以将这份“可能性”转化为“现实”的、更为庞大的能量。正是这线希望,支撑着她在此后投入了远超最初预想的精力与时间。然而,即便以诺蕾姬家族积累的雄厚财力,这般挥金如土、仿佛将金币倒入无底深潭的消耗也渐渐让她感到吃力。她不能,也不愿仅仅为了个人的执念而动摇家族的根基。

于是,她选择了一条最为艰苦,却也最为“纯粹”的道路——以自身近乎浩瀚的魔力为熔炉,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提炼、压缩、凝聚,硬生生地“创造”出所需的贤者之石。这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对她自身的魔力本源和精神力亦是极大的考验与损耗。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里究竟度过了多少岁月,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然而,就在这次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一道清晰得如同冰锥刺入脑海的灵感,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关于能量瞬间输出的临界点、关于圣物排斥性的中和频率、关于物质与能量在微观层面的稳定锚定……无数之前困扰她的难题,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能量共鸣……不是压制,也不是简单的聚合,是引导……利用贤者之石本身的‘转化’特性,模拟出近似‘神迹’的波长……”她猛地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中爆发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她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睡得有些褶皱的魔法袍,几乎是扑到了中央那布满复杂炼成阵的工作台前。

“最后一次……”她对自己说,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沙哑,更蕴含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是最后一次尝试。若再失败……我便彻底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承认此路不通。” 然而,她的指尖却因强烈的预感而微微颤抖——她内心深处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在呐喊:这一次,绝不会失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翻腾的心绪平复下来,双手稳定地抬起。左手虚引,伴随着低沉晦涩的解除咒文,那截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暗沉无光、却始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神圣威压的朗基努斯枪尖,自重重封印中缓缓浮空。右手则如同指挥家般,精准地牵引着数以百计的、能量最为饱满澎湃的贤者之石。这些红色的瑰宝如同受到召唤的星辰,发出嗡嗡的共鸣声,环绕着枪尖开始高速旋转,流淌出粘稠如血、磅礴如海的能量洪流,在炼成阵的引导下,试图与枪尖融合。

过程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凶险。贤者之石那充满“炼金”意味的人造能量,与枪尖所蕴含的、纯粹而排他的“神圣”特性,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失控的能量在实验室中肆虐,将几个靠近的、铭刻着防护符文的实验台都撕开了裂痕,一些珍贵的玻璃器皿和金属仪器更是瞬间化为齑粉。刺眼的红白两色光芒交织、碰撞,发出令人为之皱眉的撕裂声。

萝瑟茉咬紧牙关,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缕鲜红,但她的双眼依旧如同最坚硬的紫水晶,死死地盯着能量核心,甚至带着一丝不惜一切的疯狂。她开始吟唱一段古老的、甚至带着些许禁忌意味的秘法咒文。这咒文以燃烧施术者的生命潜力为代价,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以吾之血脉为引,以吾之魔力为薪……统合,归一!” 她猛地引出一股蕴含着精纯魔力的鲜血,鲜血并非溅落,而是化作一道繁复的血色符文,精准地打入那狂暴的能量漩涡中心!

仿佛起到了某种决定性的催化作用,那原本互相排斥、濒临崩溃的能量洪流骤然发生了奇异的转变,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向内坍缩、融合!一道刺目的、仿佛能贯穿天地、净化一切的纯白圣光,自枪尖为核心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吞噬了实验室内的所有光线,甚至连图书馆外围那些世代加固的防护魔法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烈波动与嗡鸣!

这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立刻如同警钟般惊动了伏瓦鲁魔法图书馆内所有成员。几位驻守的家族魔法师惊慌失措地赶到实验室那厚重的大门外,焦急地拍打着,呼唤着:“族长!族长大人!您没事吧?刚才的能量反应……太可怕了!”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渐渐熄灭,露出实验室内的景象。萝瑟茉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扶着焦黑一片的工作台边缘才勉强站稳。但她那双紫眸,却无比明亮地凝视着前方——在那里,一柄长枪静静地悬浮着。枪身不再是由实体金属构成,而是由凝实无比、如同红色水晶般流转不息的能量构筑而成,与那暗沉的枪尖完美地、浑然一体地融合在一起,整体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与神圣交织的恐怖气息。

朗基努斯之枪(仿),成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对着门外用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无妨……实验……有了关键性突破。我魔力消耗过度,需要静养……你们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门外的魔法师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室内那股逐渐平复、却依旧令人心胆俱寒的威压,以及族长语气中那份坚持与疲惫。他们面面相觑,最终只得依言,怀着担忧与敬畏,恭敬地退去。

待到门外脚步声彻底远去,实验室重归死寂,萝瑟茉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长长地、带着颤音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沿着工作台缓缓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成功的喜悦却像一股炽热的暖流,在她冰冷的心中激荡。

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这柄蕴含着可怕力量的仿制圣枪,收纳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通体由秘银和星辰铁铸造、内外刻满了层层叠叠隐匿与封印符文的金属长匣中。当匣盖合拢,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被彻底隔绝后,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成功的兴奋感逐渐沉淀之时,那股在她醒来时便萦绕心头、莫名的不安感,却如同阴冷的毒蛇,再次悄然缠绕上来,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一种没来由的心慌意乱,让她感到一阵阵烦躁,甚至有些坐立难安。

“是魔力透支太严重,导致精神感知出现紊乱了么……”她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这种不适。最终,她决定暂时离开这间充满了能量残渣、令人窒息的地下实验室,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许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图书馆,来到了外界的夏夜之下。夜空深邃,繁星点点,夜风带着远方森林的草木清香拂面而来,却让她感到一阵意外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忍不住掩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咳嗽停歇后,她扶着旁边冰冷的石柱,猛地愣住了,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萝瑟茉,立于魔法之道顶端的魔法师,身体早已被魔力浸润得远超常人,居然……会因为吹了点夏夜的凉风而咳嗽?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类似普通人感染风寒后的头晕与虚弱感?

她强行将这归咎于长时间闭关、心神与魔力双重透支导致的暂时性身体虚弱,不愿意去深想其中可能蕴含的不祥意味。但那个想要回去看看的念头,却在此刻变得无比强烈,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蔓延燃烧。

爱莲那孩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魔法修行有没有懈怠?星暝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家伙和活泼过头的星焰,他们过得如何?还有总是不太着调、喜欢恶作剧的魅魔,不会趁自己不在,一直变着法子戏弄欺负爱莲吧……种种纷乱的思绪、夹杂着久别后的思念与隐隐的担忧,涌上心头,让她归心似箭。

没有惊动其他任何人,萝瑟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将那个装着圣枪的金属长匣慎重地用魔法收纳好,便动身前往妖精之森,准备通过那里通往东国的稳定通道。

夜晚的妖精之森并非万籁俱寂,许多夜间活动的妖精在林间空地和闪烁着微光的菌类丛中嬉戏玩闹,如同流动的星屑,发出细碎清脆的笑声。她刚踏入森林边界不久,大妖精便感知到了她的到来,带着些许意外,如同融入夜风般悄然出现在她面前。

“萝瑟茉小姐,真是许久未见了。”大妖精的声音依旧温和宁静,如同林间的清泉,“你这是……要回东国去看看吗?”当她察觉到萝瑟茉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以及提及回东国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近乎“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时,大妖精那澄澈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沉吟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斟酌着用语:“通道一直很稳定,森林永远欢迎朋友们往来。不过……”她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萝瑟茉,看到了更遥远的彼方,“时光流转,彼方世界……或许已非离开时的模样,难免会有些许……物是人非的变迁。还请你……务必做好心理准备。”

萝瑟茉闻言,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清晰,但她归心似箭,此刻任何警示都难以阻挡她的脚步。她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急促地表示:“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随即,便不再多言,径直步入了那在森林深处静静旋转、散发着柔和银绿色光芒的漩涡之门。

穿过通道时的轻微晕眩感过后,双脚再次踏上了东国的土地。熟悉的、带着淡淡灵气的空气涌入肺叶,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夜色下的景致,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月光下沉默地绵延,似乎与她记忆中的样子并无太大变化。她本能地想要先去博丽神社,那里通常是信息的集散地,应该能最快弄清现状。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身前往神社时,一股极其熟悉、与她魔力同源的波动,从不远处的魔法森林方向隐隐传来——是爱莲!

几乎没有犹豫,萝瑟茉立刻改变了方向,施展出精妙的飞行术,悄无声息地向着魔法森林飞去。很快,在一处被月光照亮的林间空地上,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爱莲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小巧的银质药匙,为一株散发着蓝色幽光的、形状奇特的蘑菇施加着什么营养药剂。她的动作依旧那么专注细致,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柔和而静谧。

“爱莲。”萝瑟茉放缓了飞行速度,轻轻落在地面上,用一种尽量平稳的语调轻声呼唤。

爱莲闻声,浑身猛地一颤,手中的银质药匙“哐当”一声掉在松软的土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回过头,当目光触及到月光下那道静静伫立、身着熟悉紫色魔法袍的身影时,她那双带着些许怯懦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老、老师?!真的是您吗?!我不是在做梦吧?!”爱莲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喜和无法置信的颤抖,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扑了过来,却在距离萝瑟茉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似乎不敢确认这是否是幻觉,“您终于回来了!太好了!我、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您说,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告诉您!可是……可是……”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比划着,努力想要组织语言,将积压了不知多久的话语倾泻出来。然而,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或许是她本身记性就不算太好,又或许是那些“事情”太过沉重复杂,她一下子卡壳了,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极度沮丧、焦急和无助的表情,“……我、我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好像有很多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但是……我……”

萝瑟茉看着弟子这熟悉又带着几分笨拙的激动模样,心中不禁莞尔,那股萦绕心头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爱莲的头,语气放缓了些:“不急,慢慢想。我先去神社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回头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叙旧,你慢慢说给我听。”

她隐约觉得,爱莲的反应似乎不仅仅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一时语塞,那深切的沮丧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她尚未知晓的、沉重的东西。

告别了依旧欲言又止、眼眶泛红的爱莲,萝瑟茉怀着愈发浓重的好奇与一丝不祥的预感,向着博丽神社的方向飞去。越是靠近神社,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就越是明显。神社的建筑主体依旧伫立在山坡上,朱红色的鸟居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黯淡,整体的氛围却沉淀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与冷清,仿佛失去了某种核心的活力。尤其让她感到心头一沉的是,她放开心神,却完全捕捉不到星暝他总是带着点跳脱、却又如同深渊般难以测度的独特气息。

当她轻轻落在神社那打扫得很是干净的院落里时,看到的景象更是印证了她的不安。正在廊下张望着月亮的星焰,比起记忆中似乎长大了不少,眉宇间褪去了不少稚气。悬浮在社殿旁、散发着温暖光芒的神玉,似乎也要比记忆中要黯淡几分。

星焰率先看到了萝瑟茉,她先是一愣,银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有久别重逢的细微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悲伤感。她放下扫帚,声音有些低哑地问候:“萝瑟茉姐姐……您回来了。”

“星暝呢?”萝瑟茉没有任何寒暄的心情,目光锐利地扫过寂静的院落,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家伙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懒去了?还是说,又惹出什么麻烦,被扔到哪个异空间关禁闭了?”

星焰深深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了萝瑟茉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她从星焰断断续续、充满悲伤的叙述中,拼凑出了这些年来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剧变。灵梦如同樱花般凋零离去、梦美教授她们那曾经喧嚣的工坊早已沉寂多年……这些消息虽在她意料之中(人类的生命终究有限,而她自己在炼制圣枪的过程中,似乎也确实耗费了远超预期的时间),但当听到星暝也在不久之前,为了阻止某种席卷整个世界、源于“根源”的崩溃危机,而选择自我牺牲、最终“消逝”时,她猛地打断了叙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不可能!”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神社里显得格外刺耳,“开什么玩笑!那个家伙……那个命硬得像块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的铜豌豆一样的星暝,怎么可能会死!就算是被我用一百个、一千个究极魔法同时正面轰击,他也绝对能活蹦乱跳地、顶着一头焦黑的头发爬起来,继续用他那张欠揍的脸气人!”

星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银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作伪的悲痛,她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是真的……萝瑟茉姐姐……主人他……这次是真的……为了大家……为了这个世界……他……他回不来了……”她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住脸,低声的啜泣在院落中回荡。

萝瑟茉顿时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那个总是笑着、闹着、仿佛永远不会有烦恼、永远站在她们前方的身影……那个永恒如他……竟然也……也会有彻底终结的一天?这荒谬的现实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眩晕。

“我……我想见见他……在哪里?总该……有个地方吧?”

星焰用力地抹了把不断涌出的眼泪,强忍着悲痛,默默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带着萝瑟茉,绕过寂静的社殿,走向神社的后山。那里有一片格外静谧、仿佛与世隔绝的樱树林,星暝曾在这里,带着复杂的心情,送别过许多故人。如今,在一棵最为高大、枝桠如盖的古樱树下,多了一座没有树立墓碑、却被仔细打理得十分整洁、周围铺着白色鹅卵石、点缀着一棵辉夜特意栽下的、星焰叫不出名字的,挂满白色小花,缀满了非常美丽的七色之玉的小树(优昙花,三千年一开花——但是很显然,它被辉夜锁定在这个状态了)的土丘。

月光透过樱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破碎的光影,落在那个小小的土丘上,显得无比寂寥与哀伤。

就在萝瑟茉望着那片埋葬了她记忆中“永恒”之人的土地,心中充满了荒诞不经的不真实感、巨大的空洞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刺痛时,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戏谑、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意的笑声,自身后幽幽响起:

“哎呀呀,看来今晚月色不错,有客人特意来拜访这片……算是比较特别的‘乱葬岗’呢~”

萝瑟茉没有回头,身体却僵硬了一下,只是从牙缝里,带着些许冰冷的意味,挤出了那个名字:“……妖怪贤者。”

八云紫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般,优雅地从一道悄然无声裂开的、边缘闪烁着无数诡谲眼珠的黑暗隙间中迈出,手中的洋伞轻轻点在地面上。她脸上挂着那副仿佛亘古不变的、令人完全无法捉摸其真实想法的笑容,视线却锐利地看向萝瑟茉的背影,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连名字都不愿意好好叫了吗?真是让人伤心呢,咱们好歹也能算是相识了……嗯,很多年的旧识了。”

萝瑟茉没有理会她那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调侃,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在那座土丘上,声音低沉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变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她的心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感:如果……如果自己当初动作再快一些,如果不是耗费了那么多时间在失败上,如果能提前哪怕几年、几个月造出这柄圣枪,是否就能拥有改变那场危机结局的力量?是否就能阻止他的“牺牲”?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八云紫仿佛拥有读心术般,轻易地看穿了她此刻翻腾的内心,轻笑着,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嘲弄?或者说,是看透世情的淡然?

“你知道吗?小星暝那家伙啊,他生前最~讨厌的人,说不定就是你了哦,萝瑟茉。”

萝瑟茉的身体猛地一僵。

紫似乎很满意她这细微的反应,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水晶盒。盒子里面,赫然是那株被精心保存的、翠绿欲滴、叶片细密、仿佛刚刚采摘下来的迷迭香标本——正是当年萝瑟茉在伏瓦鲁图书馆,随手选出让星暝带给灵梦作为生日礼物的那一株。

“这个,是在他房间里发现的。一直被放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用结界小心地保护着。”八云紫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叙述往事的语调,“自从灵梦那孩子……走了以后,就一直是他在照料它呢。虽然是标本,但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叶片还是这么绿,香气也还凝而不散……他其实啊,在某些方面,意外地很用心呢。”

萝瑟茉怔怔地看着那株在月光下静静躺着的迷迭香,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植株,看到星暝在无数个清晨或黄昏,小心翼翼地用灵力拂去盒上尘埃,默默凝视着它的样子。那个总是没个正形、似乎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家伙,竟然……会如此珍视这样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早已被赠送者遗忘的礼物?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坚定与锐利,甚至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执拗,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宣告:

“我会去找他。”

八云紫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些许,她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语气带着罕见的、近乎绝对的认真:“你找不到的。我们……我、龙神、还有很多人,尝试过了……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搜寻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很久,很久。连一丝灵力的痕迹,一丝存在过的涟漪,哪怕是最微小的灵魂碎片……都不复存在了。他就像是……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的背景,或者说,被某种更高层面的力量,从这个世界的‘记录’中,彻底‘抹除’了。”

“我会做到。”萝瑟茉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必将实现的事实,“因为我做得到。”

说完,她不再看八云紫那深邃难测的眼神,也不再理会旁边欲言又止、满脸担忧的星焰,猛地转身,紫色的魔法袍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身影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神社后山那浓重的夜色与山林迷雾之中。

星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担忧地看向八云紫:“紫姐姐,萝瑟茉姐姐她……她要去哪里找啊?主人他明明……”

八云紫望着萝瑟茉消失的方向,手中的洋伞无意识地轻轻转动着,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高深莫测、仿佛洞悉了一切却又选择沉默的表情。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也罢……就让她去吧。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寻找’本身,或许……就是她所能找到的,唯一的答案了。”

……

与此同时,在某个山清水秀、被后世史书称为“北宋”的朝代疆域内,一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的草屋中,那位已被故乡众人认为“壮烈成仁”、甚至立了衣冠冢的星暝,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硬板床上,睡得毫无形象可言,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时不时还发出几声细微的、满足的吧唧嘴声,仿佛在梦中品尝着什么美味。

失去了所有引以为傲的超自然能力后,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朴实无华”且“脚踏实地”。每日的活动范围,大多局限于扛着姜子牙那老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竹制鱼竿,去溪边进行一场结果往往取决于运气(主要是看鱼儿是否愿意“愿者上钩”)的垂钓;或是和那位仙风道骨的邻居进行一些充斥着些许“代沟”的闲聊;或者……最重要的一项娱乐——拉着红美铃,不遗余力地介绍(应该说,是单方面的“荼毒”)某些来自未来、规则被他魔改得面目全非的“游戏”。

不幸的是,心思单纯又对星暝带着某种盲目崇拜的美铃,很快就被她这位“师傅”带得在这条“堕落”的道路上狂奔。一开始,只是她和星暝用随手削制的木片,在上面用烧黑的树枝刻上简陋的圆圈和条纹,玩着被称为“雀牌”“麻将”的、规则不算复杂的配对游戏。后来,连一向超然物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眼神或对着空气(?)垂钓的姜太公,似乎也对这种“博戏遣兴”的游戏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好奇心,偶尔会袖手旁观,或者在他们“三缺一”(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星暝和美铃对玩,太公如同背景板)时,被星暝死皮赖脸地硬拉来凑数。

星暝自然是身无分文,连“小赌怡情”都做不到,完全是“空手套白狼”的无实物表演。输了就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宣布“记账上”,其实就是光明正大地赖账。姜子牙对此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根本不屑于跟他计较这点“俗物”;美铃更是懵懵懂懂,心思完全不在输赢上,只觉得能和师傅一起玩就很开心,根本不会向他索要。但若是星暝走了狗屎运,尤其是从姜子牙那里赢了些小彩头,他可是会立刻打起精神,想方设法“兑现”的,比如软磨硬泡让老头子帮他画几张普通人也能使用的、关键时刻能丢出去保命的“护身符”之类的。

然而,这样一成不变、近乎退休老干部般的悠闲生活,对于骨子里依旧藏着不安分冒险因子、习惯了波澜壮阔(或者说鸡飞狗跳)人生的星暝来说,终究是有些乏味的。他确实经历过力量的低谷,甚至有过比现在更狼狈的时期,但像姜子牙那样,拥有近乎无限的定力与耐心,在一个山清水秀但同样也单调乏味的地方一待就是几十上百年,从来不去外面辗转一二,他自问还远远达不到那种“圣人”境界。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姜子牙刚钓上来一条肥美鲈鱼的早晨,星暝一边熟练地帮着刮鳞剖腹,一边状似随意地向姜子牙提出了告辞。

“老头子,我打算和美铃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宋’的江山是不是真像书上写的那么锦绣。”他一边将清理干净的鱼串上树枝,一边说道,“总待在一个地方,骨头都要生锈了。”

姜子牙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专注地看着架在火堆上开始滋滋冒油的烤鱼,仿佛那鱼身上蕴含着天地至理。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星暝以为他是不是又神游天外了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于他而言,星暝想做什么,皆是其自由。他答应在此地护道,是出于某种因果与承诺,却并非要将星暝禁锢于此地。世间路,终究要自己去走。

得到了默许(或者说根本就没被反对),星暝便和美铃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姜子牙给的、据说能驱赶寻常毒虫的草药包,以及星暝视若珍宝、贴身藏好的几张“保命符”。两人便踏上了游历的旅途。

两人的外形着实有些扎眼。星暝那头如同月光织就的银发,和美铃那仿佛燃烧火焰般的赤红长发,在普遍是黑发棕眸的宋人中间,简直像是黑夜里的灯塔。不过星暝毕竟经验丰富,早有准备。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黑豆汁混合着某些深色植物的汁液,甚至尝试过用稀释的墨汁,试图给两人的头发进行“伪装”。效果嘛……只能说在光线昏暗处或者远远瞥上一眼,或许能误以为是深棕色或黑色,但一旦走近或在阳光下,那不均匀的色泽和略显古怪的反光,就难免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怪异感。好在他们本就行事低调,尽量避开人群密集的城镇,多行走于山野之间,倒也没惹出什么大的麻烦。

旅途之中,并非总是风平浪静。有一次,美铃因为好奇,凑近去看一株散发着甜腻香气、外形妖艳的花朵,差点被一条盘踞在花丛中、色彩斑斓的毒蛇偷袭。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星暝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保命符”的须臾,只见美铃眼神一凛,原本呆萌的表情瞬间变得锐利,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了毒蛇的七寸,随手一甩,那条倒霉的毒蛇就化作一道抛物线,不知被扔到哪个山沟里去了。她拍了拍手,转头对目瞪口呆的星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傅别怕,这种小长虫,我见得多了!”

还有一次,他们在山中遇雨,躲进一个看似干燥的山洞避雨,却意外惊扰了一只正在角落里酣睡的黑熊。那黑熊被吵醒,人立而起,发出愤怒的咆哮,腥风扑面。星暝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我命休矣”,手忙脚乱地就去摸怀里的“秘密武器”。然而,还没等他掏出符纸,就见美铃眉头一皱,似乎对黑熊打扰了他们避雨很是不满。她上前一步,娇叱一声:“大个子,安静点!” 随即,看似轻飘飘的一拳挥出,正中黑熊厚实的胸膛。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黑熊的一声哀嚎,那足有数百斤重的庞大身躯,竟直接倒飞出去,撞在洞壁之上,震得整个山洞都仿佛晃了晃。那黑熊摔落在地,晕头转向地晃了晃脑袋,惊恐地看了美铃一眼,呜咽着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山洞,瞬间消失在雨幕中。美铃甩了甩手腕,嘟囔道:“力气好像用大了点……希望它没事。” 只留下星暝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自己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徒弟,究竟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期间,星暝也曾不死心。他凭借着脑海中残留的、或许早就忘却的“医学知识”,以及一些他甚至不清楚为何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行囊里的、简陋得可怜的捣药罐和小铡刀,试图在山中寻找一些传说中能“打通任督二脉”、“增进百年功力”的珍稀草药,梦想着鼓捣出几颗“大还丹”、“洗髓丸”之类的灵药,看看能否让自己的身体恢复一丝半点对灵气的感应。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否。不仅毫无效果,还因为胡乱尝试导致上吐下泻、肚子疼了好几天,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虚弱得连路都走不稳,吓得美铃以为他中了什么奇毒,急得团团转,差点要背着他狂奔几十里地去找大夫(或者按照她某些不靠谱的本能想法,找条清澈的河把他泡进去,据她说河水能解毒……最后还是星暝自己熬了过来)。

某个月朗星稀、清风送爽的夜晚,两人沿着一条清澈见底、潺潺流淌的山间小溪跋涉了好一阵子,终于找到一处平坦的河滩决定露宿。美铃展现了她作为“地头蛇”(或者说“地头鱼”)的优秀生存能力,没用多久就从小溪里捞上了几条肥美的野鱼,甚至还顺手从河边灌木丛里摘了些野果。篝火燃起,烤鱼的香气和野果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夜间的空寥。

美铃吃得毫无形象,满手满脸都是油光,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一脸满足的幸福。她却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星暝,手里拿着串烤得金黄焦脆的鱼肉,久久没有下口,只是仰着头,静静地望着天边那轮如同银盘般皎洁、圆满的月亮,眼神有些涣散和悠远,仿佛透过那清冷的光辉,看到了某些遥不可及的地方和人。

“师傅,你怎么不吃啊?烤鱼可香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美铃咽下嘴里的肉,含糊不清地问道,语气带着关切。

星暝被她的声音唤回神,微微摇了摇头,唇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看着月亮这么圆,这么亮……想起了一些……以前的故人罢了。”他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又像是真的想确认,问道,“美铃,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你看这月亮,圆得有些不寻常。”

美铃闻言,歪着头,努力地回想起来,手指掰来掰去,算了半天,才不太确定地说:“嗯……按师傅你们人类的说法……好像,应该差不多是……中秋了吧?”

“中秋么……”星暝喃喃低语,目光再次投向那轮仿佛触手可及的圆月,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篝火的噼啪声掩盖。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怀念、落寞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的表情。那些在月下共饮的身影、那些吵闹而温馨的宴会、那些鲜活的笑脸……此刻,都隔着无法逾越的时间与空间,变得模糊而遥远。

过了一会儿,星暝感到有些内急,便起身对美铃说了声“我去旁边解决一下,很快回来”,然后走向稍远处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解决完个人问题,他在冰凉的溪水里仔细洗了洗手,冰冷的触感让他因回忆而有些纷乱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正准备回去继续和烤鱼以及聒噪的徒弟作伴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不远处的一座地势稍高、视野开阔的小山坡顶上,似乎隐隐约约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他,身姿挺拔,静静地面对着天边那轮巨大而明亮的满月,银色的月光如同轻纱般笼罩在其身上,勾勒出一种孤寂而神秘的轮廓。夜风吹拂,似乎能隐约看到那人金色的发丝在月光下微微飘动。

星暝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这荒山野岭,月圆之夜,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赶路的樵夫或者猎户。”他暗自思忖,一股久违的、对于“异常”的警惕心瞬间升起,“莫非是山精鬼怪?或者是……某些修炼有成的‘非人’存在?”

尽管他如今身上藏着几张姜子牙出品的、据说关键时刻能发挥奇效的保命符箓作为底牌,身边还有个实力不俗的美铃,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事、坚决不主动招惹麻烦的原则,他还是立刻决定,趁对方还没发现,悄无声息地撤退,回到篝火边上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萌生退意,脚步还未移动之时,山坡上那个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的身影,似乎若有所觉,极其轻微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侧了侧头。

星暝心中叫糟,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隐入灌木的阴影中,心中祈祷只是自己多心,对方并没有真正发现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缓缓转身,脚尖轻点地面,打算蹑手蹑脚地溜回河滩。可就在他刚完成转身动作,准备迈出第一步的刹那——那个原本在山坡顶上的人影,竟不知何时,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不足五步远的地方!正静静地、用一种带着些许探究和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

幸好星暝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无数次生死边缘锻炼出的强大心理素质,让他硬生生压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迅速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他强行按捺住转身就跑的冲动,冷静地抬起眼,仔细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身量高挑的女子,拥有一头如同阳光下的麦浪般、带着自然卷曲弧度的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皎洁的月光下流淌着柔和而耀眼的光泽。她头戴黑色的扇形冠冕,身着一袭剪裁利落、风格有些奇特的黑色衣裙,外穿红色无袖围裙,上有黄色九尾狐图案和蓝色图案,看起来既高贵又带着几分疏离。总之,无论是发色还是衣着,都明确地昭示着她“绝非普通人”的身份。

但奇怪的是,星暝并未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明显的妖气、邪气或者直接的敌意,反而隐隐能察觉到一股极其纯粹、凝练、甚至带着某种古老而浩瀚韵味的“气息”?这种感觉很微妙,不同于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存在,仿佛她本身就是某种概念的化身。

就在星暝心中惊疑不定、脑海中快速闪过无数种脱身之策(以及脱身失败后的应急预案)时,那位金发女子开口了,声音清冷而平静,如同山间流淌的泉水,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的空灵与淡然:

“你……并非此世寻常之人呢。”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静静地看着星暝,“我能感觉到,你的身上,充盈着那些月亮上的人最为厌弃的‘污秽’,然而……矛盾的是,你的存在本质,却又似乎被某种力量所锚定,触及了……‘永恒’的边界。”

星暝心中更是大吃一惊,同时也愈发感到不安。这个女人,不仅一眼就看穿了他并非普通人,甚至直接点明了他身为“蓬莱人”最核心的特质——那被月之民视为不洁的“污秽”,以及那悖逆常理的“永恒”!

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美铃略带焦急和担忧的呼唤声:“师傅?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是掉进河里了吗?还是遇到妖怪了?”

星暝心里暗叫不妙,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他自己死了或许还能凭借不死之身复活(虽然过程可能很痛苦,而且在这种状态下复活后会不会更糟糕也很难说),可美铃她心思单纯,实力虽然不错,但面对这种深不可测的存在……

那金发女子似乎再次看穿了他的担忧,目光淡淡地掠过正循着声音找过来的美铃,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却似乎比刚才少了一丝距离感:“那位……红发的姑娘,是你的弟子吗?”她并没有等待星暝的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感慨?“你不仅能收容妖族为徒,此刻,亦在真心担忧其安危……看来,是一位心怀宽广之人呢。”

说着,她那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缓缓地绽放出一个清浅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温暖的笑容。这笑容瞬间冲淡了她身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和冰冷气场,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反而多了一丝……属于“人”的生气。

“我叫纯狐。”她自我介绍道,名字简洁,却像是带着某种古老的重量,“只是一个……徘徊于过往,无处可归之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星暝身上,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带着一种混合着探究、回忆与一丝淡淡寂寥的复杂情绪。

星暝能感觉到,这位自称纯狐的女子,似乎并没有轻易“放”他离开的打算。那并非出于恶意或敌意,更像是一种……在漫长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孤寂岁月里,突然遇到了一个身上交织着矛盾特质、显然非同寻常的存在,从而产生的一种强烈的、想要交谈、想要了解、甚至……仅仅只是想要有个人能说说话、排遣那无尽寂寞的念头。而且,不知为何,星暝身上某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似乎隐约勾起了她心底深处,关于某个早已逝去、被她珍视的身影的模糊回忆与共鸣,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确认。

星暝看着眼前这位气息深不可测、笑容温和却带着某种让他不寒而栗意味的女子,心中暗暗叫苦。看来,今晚这场意外的“月下邂逅”,想要轻易脱身,恐怕是难了。他只得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脑子里飞速运转着,思考着如何应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名为纯狐的“过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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