冴月麟抱着二胡,带着行李,拉紧了兜帽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走在平安京外的路上。她那一头灿烂的金发被仔细地藏在了深色的斗篷之下,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双好奇的金色眼睛。远远地,她已经能望见都城的轮廓,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现在的都城,平安京吗?”她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眼前的城墙远非她想象中那般巍峨完整,相反,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破洞和焦黑的灼痕,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粗暴地蹂躏过。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颓败气息,空气中似乎还隐隐飘散着一丝未散尽的烟味和……淡淡的妖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麟下意识地又向前走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城门口守卫的注意。其中一个原本有些懒散的卫兵顿时一个激灵,如临大敌般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他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斗篷下的面孔——那帽檐下似乎漏出了一缕不寻常的金色发丝?再看这鬼鬼祟祟、遮掩面容的打扮,还带着个不明乐器……
“站住!”卫兵厉声喝道,声音带着紧张过后的沙哑,“你是什么人?……打扮成这样,该不会是妖怪吧?!”最近京都刚经历了那场恐怖的百鬼夜行,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尤其是对任何看起来不正常的事物。
“诶?”阿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又无辜的表情,看上去反而显得格外可爱。但她随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只能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诶呀……”
那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就没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探头张望了几下,什么都没发现。他迟疑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那个一直在打瞌睡的同伴:“嘿……你刚才,有看见一个穿得很怪、好像还是金头发的人吗?”
同伴猛地惊醒,赶紧擦了擦口水,装作一本正经地左右看看:“什么人啊?没看见没看见!青天白日的,你小子站岗站出幻觉了吧?”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刚才偷懒睡着了。
卫兵挠了挠头,又狐疑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前方,最终也泄了气:“是、是吗……算了。”他小声嘀咕着,“就算真是妖怪,也轮不到我这种小兵来拦……本身就没多少钱,拼什么命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重新挺直了腰板,只是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
悄无声息地进入城内的冴月麟,此刻正穿行在平安京的街巷之中。越是深入,她心中的疑惑就越发强烈。
街道两旁的房屋许多都带着破损的痕迹,有的屋顶被掀开,有的墙壁塌了半截,焦黑的木料和碎砖瓦砾堆在路边,还没来得及完全清理干净。行人们的脸上大多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步履匆匆,彼此间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压抑而不安的氛围。
“破坏得……好严重。”阿麟微微蹙眉,这绝非寻常事故能造成的景象。她继续沿着街道前行,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喧哗声,似乎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
她循着声音凑了过去,挤进人群外围,踮起脚尖向里张望。只见人群中央,一个穿着阴阳师服饰、但袍子略显陈旧的男人正站在那里,情绪激动地大声喊着什么。阿麟仔细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不是前些天在城外路上遇到的那个有点奇怪的阴阳师吗?
此刻的芦屋道满,正指着前方某处,声音洪亮,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安倍晴明在哪里?让他快点出来!敢不敢与我芦屋道满——播磨流第一阴阳师,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我倒要看看,你这所谓名门正统的第一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他这番豪言壮语,引来周围围观群众的一阵窃窃私语。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怀疑和看热闹的表情。
“播磨流?从来没听说过啊……”
“这人是谁啊?口气倒不小!”
“怕不是想出名想疯了吧?居然敢挑战安倍大人?”
“就是,安倍大人可是刚刚击退了百鬼夜行的大功臣!”
“看他那身行头,哪来的野路子阴阳师……”
道满其实根本不知道安倍晴明具体在哪儿,他故意把事情闹大,就是怕对方仗着身份地位对他置之不理,或者暗中使绊子。听到周围的议论,他不但不恼,反而更加提高了音量:“哼!你们只知安倍晴明,却不知阴阳之术,博大精深,岂是一家一姓所能独占?今日我芦屋道满,便要向天下证明,每个人都有研习阴阳术的资格!正统?名门?不过是束缚才智的枷锁!”
这番话倒是让围观人群中少数几个同样出身不高、或是不得志的人眼中流露出些许认同的光芒,但更多的人还是持保留和怀疑态度。毕竟安倍晴明的声望和功绩是实打实的,岂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狂徒能轻易撼动的?
就在这时,一位衣着华贵、仪态威严的公卿在随从的簇拥下路过此地,稍稍了解了情况。此人正是藤原师辅的兄长,藤原实赖。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吵吵嚷嚷的道满,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对随从挥了挥手:“哪来的狂徒,在此喧哗滋事,扰乱京城秩序。把他赶出城去。”
几名士兵立刻上前,就要驱赶道满。
道满见对方位高权重,心知硬抗不过,只好一边被推搡着后退,一边不甘心地大声喊道:“哼!今日算我倒霉!安倍晴明,你避而不战,是怕了吗?徒有虚名!”
“且慢。”
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止住了士兵的动作。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只见一位身着洁白狩衣、容貌俊雅、气质从容的阴阳师缓步走来,正是安倍晴明。他其实早就得知了消息,本不想理会这种无谓的挑战,奈何师兄贺茂保宪在一旁极力怂恿,说什么“事关声誉,不可不应”,最后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师兄拉了过来。他心里还在无奈地吐槽,师兄明明年纪不小,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还像年轻时一样喜欢凑这种热闹。
贺茂保宪就在晴明身后不远处,对着他挤眉弄眼:“放心去吧晴明,师父那边要是怪罪下来,我去解释!”
晴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着藤原实赖微微行礼,然后看向芦屋道满,语气平和:“在下安倍晴明。不知阁下何事寻我?”
芦屋道满见到正主出现,也收敛了刚才的狂态,仔细打量了晴明一番,倒是没再说什么贬低的话,而是认真地一抱拳:“芦屋道满。今日特来请教,既分高下,也旨在向阁下证明,阴阳术绝非尔等权贵子弟之专利!”
晴明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对方话语中的刺,说道:“既然阁下意在切磋术法,此地人多眼杂,恐有不便,亦易损及民居。城中设有专门的演武场,不如移步彼处,如何?”
道满也觉得在理,点头同意。于是,两人便在众多好奇的围观者簇拥下,朝着城中的演武场走去。阿麟也混在人群里跟了上去,一路上,她也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大致拼凑出了平安京变得如此破败的原因——不久前那场骇人听闻的“百鬼夜行”。她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解:“星暝先生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但考虑到自己并不了解全部情况,她并没有贸然下结论。
到了演武场,双方站定。简单的见礼后,比试正式开始。
道满求胜心切,稍作试探后,便决定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急速结印,正是他苦修而成的秘术——「九字真言」!随着真言念出,他周身灵力涌动,气势节节攀升,眼看就要施展出雷霆一击。
然而,对面的安倍晴明见状却微微一愣。在他看来,对方这招虽然气势十足,灵力也颇为奇异,但准备时间过长,且运转之间颇多破绽,简直像是把所有的力量都孤注一掷地堆砌起来,却疏于变通与防守。
就在道满最后一个“前”字即将出口,力量酝酿到顶点欲发未发之际,晴明动了。他并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法术,只是并指如剑,看似随意地向前一点——一道精准而凝练的灵力束瞬间射出,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道满的施法节奏!
道满只觉得胸口一闷,凝聚起来的力量骤然溃散,反噬之力让他气血翻腾,差点岔了气。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惊又怒,指着晴明喊道:“你!你不讲武德!居然偷袭打断我施法!”
晴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解释道:“芦屋阁下,切磋比试,自然要随机应变。难道阁下认为,我必须站在原地,硬接你的全力一击,或是只能闪避,才算公平吗?这并非擂台较技,而是术法之争,抓住时机打断对方施法,再正常不过了。”
道满一时语塞,明知对方说得在理,但心里还是憋屈得慌。他梗着脖子道:“刚才是我大意了!再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说着,他再次催动灵力,准备新的攻势。
就在两人再度交锋,围观人群注意力高度集中之时,一阵悠扬而略带哀婉的长笛声,不知从何处幽幽地飘了过来。
这笛声对普通人来说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但传入冴月麟耳中,却让她浑身猛地一颤!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和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微微晃动模糊起来。
“糟糕……这笛声……是针对妖怪的?!”阿麟立刻意识到不妙,强忍着不适,想要挤出人群,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带着自己的行李,踉跄着朝人少的地方走去。
然而,刚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街角,两个身影便拦在了她的面前。
其中一位老者,神情肃穆,目光如电,正是阴阳头贺茂忠行。他身边站着一位气质儒雅、腰间佩着长笛的男子,虽然不再年轻,但眉目间仍可见俊秀之姿。
贺茂忠行对着身旁的男子拱手道:“中务大辅殿,此次多亏您以这‘退魔之音’引出妖气,否则老夫恐怕难以轻易锁定这妖物的踪迹。”
那位被称作“中务大辅”的男子——源博雅,轻轻摇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遗憾:“贺茂卿不必多礼,在下不过是略尽绵力,略通音律罢了。真正的降妖除魔,终究还需倚仗诸位专业人士。只可惜,百鬼夜行那晚,我恰巧外出不在京中,未能与诸位并肩而战……”
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被笛声逼得显露出些许不适、甚至周身开始不自觉弥漫出淡淡妖气的冴月麟身上。
阿麟心知躲不过了,只好努力露出一个尽可能无害的笑容,试图解释:“那个……我,其实并没有恶意的?只是路过这里……”
但贺茂忠行显然不会听信一个陌生妖怪的说辞。他二话不说,立刻出手,施展出高强的阴阳术。阿麟本身并非擅长战斗的类型,又被源博雅的笛声所克制,几乎没多少反抗,就被贺茂忠行迅速制服,打昏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刚刚在演武场那边被打倒的芦屋道满,恰好远远看到了这一幕。他认出了那个被抓住的金发少女正是之前给予他帮助和鼓励的冴月麟,情急之下大喊出声:“等等!她……她可能是个好妖怪!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
“好妖怪”这个词在此刻刚刚经历百鬼夜行、人心惶惶的平安京,简直是捅了马蜂窝。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和恐惧的情绪被点燃,各种指责和谩骂涌向道满。
安倍晴明见状,眉头紧皱,心知不能让道满再说下去,否则他自身难保。他立刻对道满厉声道:“芦屋阁下,比试已分胜负,还请阁下遵守约定,即刻离开!”同时暗中示意士兵赶紧将道满“请”出城去,这实际上是在保护他免遭群情激愤的波及。
而昏过去的阿麟,则被贺茂忠行用符咒绳索捆缚结实,抬了下去。贺茂忠行打算将她带回去仔细审问,或许能挖出更多关于妖怪的信息。
这场突如其来的骚动,也恰好被外出购置日常用品的上白泽慧音看在眼里。身为半妖的她,最近本就因为百鬼夜行的事,感受到周围人类投来的异样目光增多(尽管有稗田家的担保和她多年来积累的声誉,暂时还没人敢直接找她麻烦),此刻又亲眼目睹不知何时返回东国的故人被阴阳寮当众抓走,心中不禁一紧。
她立刻转身,快步朝着稗田宅邸的方向走去,秀美的眉头紧紧蹙起。这件事,必须尽快告诉星暝先生他们才行。
等慧音急匆匆地赶回到稗田宅,心里正盘算着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法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稚嫩却沉稳的声音:
“慧音老师,您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看起来神色很匆忙呢。”
慧音一回头,看见稗田阿尔正站在廊下。她年纪虽小,可那双眼睛透出的神情却远比外表成熟。慧音叹了口气,将方才街上的见闻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是我一位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叫冴月麟……她刚回到东国,没想到就被阴阳寮的人当众抓走了。我必须得想办法救她,可是……”她说到这里,语气低落下去,“单凭我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阿尔安静地听完,微微偏头想了想,开口说道:“既然这样,不如请星暝先生他们帮忙?如果是他们的话,应该不难。”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慧音眉头蹙得更紧,“可他们现在都在南海道那边,离这里太远了……阿麟等不了那么久。”
阿尔却轻轻摇头,语气平和地说:“慧音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去找他们呢?不能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吗?”
慧音一怔:“你的意思是……”
阿尔继续解释道:“妖怪那边在城里肯定安插了眼线。如果平安京里发生足够大的动静,他们一定会知道——说不定麟小姐被捕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不如自己制造一起事件,吸引他们的注意。”
慧音立刻明白过来,这确实是个办法,但新的问题来了:“可是……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才算得上是‘大事’?而且要能确实惊动到星暝先生他们……”
阿尔微微一笑,那双早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我知道有个地方,一旦出事,他们一定会收到消息。”她稍作停顿,声音轻却肯定,“而且很快。”
慧音稍一思索,顿时脸色一变,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你该不会是说……?”
阿尔依旧带着那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笑容,点了点头:“我是稗田家的家主,慧音老师。您放手去做就好,后果由我来承担。”
与此同时,博丽神社里弥漫着一如既往的闲散气氛。
星暝瘫坐在廊下,有气无力地朝着灵梦的方向张嘴:“灵梦——啊——”
灵梦正拿着一个水灵灵的桃子,瞥了师父一眼,顺手就把桃子塞给了旁边眼巴巴望着的星焰:“想吃自己拿嘛,师父。”
星焰开心地接过桃子,“咔哧”咬了一大口,欢快地跑开了。
“好累啊……不想动……”星暝哀叹一声,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留琴!”
留琴应声出现:“什么事,星暝先生?”
“是‘星暝大人’!大人!Sama!懂不懂?”星暝试图纠正。
留琴从善如流地改口,语气却毫无变化:“是,星暝大人先生。”
星暝:“……连留琴你都学坏了。”他只好悻悻地自己伸手去够旁边的茶杯。
就在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神社的宁静:“星暝大人——星暝大人!”
星暝刚灌了一口茶,闻声抬头:“还是千早贴心……不过她怎么急成这样?”
千早几乎是扑进神社院子的,气喘吁吁,连头上的帽子都歪了:“星、星暝大人!不、不好了!平安京……不对,是稗田家!稗田家出事了!”
“噗——!”星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什么?稗田家?!”
千早赶紧顺了口气,解释道:“是安插在平安京附近的哨点发现的,事情一发生就立刻远程报告给了龙。”
星暝猛地站起身,脸色也严肃起来:“这下可麻烦了……千早,你……”他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你留在这里!我立刻去一趟平安京!”
千早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应道:“唔?好……” 一旁的星焰已经欢快地扑了过来:“千早姐姐!好久不见啦!” 千早连忙弯腰,暂时将急报放在一边,摸了摸星焰的头发:“嗯,星焰,好久不见。”
……
星暝的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消失在神社,下一瞬,他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平安京稗田宅邸原本所在的位置附近。眼前景象让他不由得挑眉——原本气派的宅邸竟凭空消失了,原地空荡荡的,只留下一片不自然的空白,仿佛被什么力量硬生生从历史和现实中擦去了痕迹。周围挤满了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民众,各种猜测和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啧,慧音她……”星暝揉了揉额角,无奈地低语,“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直接把这么大个宅子的历史从‘存在’上抹掉,动静闹得也太大了。”这手笔,确实是上白泽慧音的能力。
不过这点障眼法还难不倒他。星暝集中精神,银色的微光在眼底一闪而过,很快便捕捉到那一丝不协调的“缝隙”——被强行隐藏起来的真实坐标。他身形微动,如同水波中的倒影般融入了那常人无法感知的裂隙之中。
眼前景物瞬间变换,他已然站在了稗田宅邸宁静的内院。几乎是同时,上白泽慧音也从廊柱后转了出来,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她看到星暝,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脸,避开了他直接的目光。
星暝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想逗逗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哟,这不是我们博学的慧音老师吗?怎么,还记着百鬼夜行的事情,不待见我了?”
慧音却没有接他这个话茬。她转回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语气急促地打断了星暝的调侃:“星暝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是阿麟!阿麟她有危险了!”
“谁?”星暝脸上的调侃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猛地皱起,“你说谁有危险?”
“是阿麟!冴月麟!”慧音急切地重复道,“她回来了!但是……她一进京城,不知怎么就被阴阳寮的人发现了,现在已经被他们抓走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恐怕凶多吉少!”
星暝的神情彻底沉了下来,所有散漫瞬间收敛,变得异常严肃:“冴月麟……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慧音快速地将自己看到的一幕——贺茂忠行如何迅速出手将她制服带走——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了星暝。
星暝听完,沉默了片刻,随即重重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要走,动作干脆利落。
“星暝先生!”慧音在他身后喊道,语气带着担忧。
星暝脚步未停,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你先想办法把外面这烂摊子收拾了,把宅子‘变’回来。解释的事,以后再说!”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模糊,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极细微的空间波动。
慧音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也转身快步离开。她必须立刻解除能力,让稗田宅重新“出现”,否则引起的骚动和后续调查只会更麻烦。至于如何解释这座宅子为何会突然消失又出现……那将是另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了。
……
阴冷、潮湿的空气弥漫在特制的牢房中。墙壁上刻满了抑制妖力的符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微弱光芒。冴月麟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原本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蛋此刻写满了沮丧和颓唐,连那头灿烂的金发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她本来怀抱着希望回来,历尽千辛万苦才搜集齐那些传说中的药材,只为了施展那个古老的秘术,彻底治愈瑞灵……可现在,别说救人了,连自己都成了阶下囚。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吧。她难过地把脸埋进膝盖里。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门被打开的哗啦声。冴月麟下意识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门口。
走进来的是一位气质儒雅、腰间佩着长笛的男子。他穿着得体,眼神中带着一种好奇而非敌意。他在牢房门口停下,温和地开口:“这位妖怪小姐,冒昧打扰。在下源博雅,现任中务大辅。不知可否告知你的名字?”
阿麟怔了怔,看着对方似乎没有恶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回答:“冴月……麟。”
“冴月麟……很好听的名字。”源博雅微微颔首,似乎有些意外对方如此配合,他本以为会遭到冷眼或恶言相向。他侧身从身后的随从那里接过一件东西——正是阿麟从不离身的那把二胡。“这把乐器,是麟小姐你的吗?制作相当精良。”
“是我的!”阿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宝贝二胡,情绪稍微激动了些,“它……它没事吧?”
“请放心,它很好——看来麟小姐也是精通音律之人。如此美妙的乐器,若蒙尘于此,就太可惜了。”
阿麟的眼神黯淡下去:“精通谈不上……只是偶尔拉奏,排遣心情罢了。但现在……”她苦笑了一下,“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触碰它了。”
源博雅看着她失落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麟小姐,实不相瞒,我对你颇感兴趣。你身上并无寻常妖怪那般暴戾之气,反而……有种令人心安的感觉。而且,你所表现出来的威胁确实不大。”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建议,“若你愿意主动接受阴阳寮的某些限制,并以自身妖力立下契约,保证不再危害京都……或许,我可以尝试将你保释出来。当然,之后你需要跟在我身边,不能再随意离开。”
阿麟愣住了,她看着源博雅真诚的眼睛,内心剧烈地挣扎起来。获得自由的机会就在眼前,但代价是失去真正的自由,成为被监视的存在……这样的“自由”,真的是她想要的吗?而且,瑞灵该怎么办?那些药材……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迟迟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刻,源博雅身后突然传来“噗通”、“噗通”两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源博雅警觉地立刻回头:“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他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情况,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闷棍!他眼前一黑,甚至没看清袭击者是谁,就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星暝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倒下的源博雅旁边,手里还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木棍。他甩了甩手,呼出一口气:“呼——真是的,哪儿来的拐骗无知少女的人贩子……嗯,妖怪贩子?”他嘀咕着,一脚踢开牢门的锁——那锁在他面前形同虚设。
他看向牢房里已经完全呆住的冴月麟,脸上露出一个熟悉的的笑容:“阿麟?是你吧?绝对是你!”
“星……星暝先生?!”阿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的惊喜和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是……是我……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看到我这副丢人的样子……”
“说什么傻话!人没事就好!”星暝大步走进牢房,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了走了,这破地方晦气得很,先回去再说!”他甚至没给阿麟再多说两句话的机会,另一只手随意地在空中一划,一道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裂隙瞬间张开。
“等等!”阿麟却突然站定,急切地反拉住星暝,“还、还有我的药材!我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那些药材!”
星暝一愣:“药材?什么药材?”
“是我这些年走遍各地才找齐的!”麟急得快哭出来了,“是施展那个秘术彻底治愈瑞灵必需的药材!它们应该和我的行李放在一起的!”
星暝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啧!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去找!”他毫不犹豫地离开去寻找残留着阿麟气息的物件,“回神社等着!”
阿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博丽神社那熟悉的庭院里。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周围是熟悉的景色,仿佛刚才阴冷的牢房只是一场噩梦。
神社里,千早正坐在廊下擦拭她的剑,星焰则追着一只蝴蝶跑来跑去。她们看到突然出现的阿麟,都愣了一下。
“阿麟姐姐?”星焰最先反应过来,好奇地凑过来,“哇!真的是阿麟姐姐!好久不见啦!你的头发还是这么金光闪闪的!”
千早也放下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惊讶:“麟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和阿麟也算是旧识,但也有很多年没见了。
挂在屋檐下的草薙剑也发出了响声:“哦?这不是阿麟小姐吗?我还以为……”
阿麟看着眼前熟悉的、却又有些物是人非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正要开口解释,忽然——
银光一闪,星暝又突兀地出现在了院子里,脸上却带着一副像是生吞了黄连般的表情。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精致的木箱子。
“阿麟!”星暝看到阿麟,立刻把箱子递了过来,语气有点急,“你看看,是这个箱子没错吧?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应该是你的行李?”
阿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她视若生命的箱子,里面装着她千辛万苦搜集来的、拯救瑞灵必需的珍贵药材!她顿时激动起来,连忙接过箱子:“是!就是这个!太感谢你了星暝先生!里面的药材……”
她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盖,想要确认药材是否完好。
然而,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别说药材了,连一点药渣都没剩下。
“恐怕……”星暝挠了挠脸,表情十分尴尬和无奈,“……什么都没了。我去的时候,箱子就是空的。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还是……呃……被用掉了?”
“什……什么?!!”阿麟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空荡荡的箱子,又抬头看看星暝,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般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希望。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直接向后倒去。
“喂喂喂!振作点!阿麟!醒醒啊!”星暝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别晕啊!药材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真没了!快醒醒!”
……
与此同时,安倍宅内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安倍晴明正焦头烂额地守在一群式神旁边。这些平日里或威武、或灵动的式神,此刻一个个东倒西歪,脸色发青,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甚至有几个还在不住地干呕,显然是吃坏了东西,中了剧毒。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晴明眉头紧锁,试图用灵力帮它们缓解痛苦,但收效甚微,“我才出去一会儿功夫,你们到底乱吃了什么东西?!”
式神们痛苦地扭曲着,根本无法给出清晰的回答。
就在这时,安倍益材——晴明的父亲,慢悠悠地从外面回来了。他看到屋里的混乱景象,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晴明,发生什么事了?它们这是怎么了?”
晴明见到父亲,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解释道:“父亲!您回来得正好!它们不知怎么回事,误食了一些极其罕见的药材,药性猛烈无比,像是某种大补之物,但药力过强,它们根本承受不住,反而成了剧毒!现在情况很危急!”
“哦?竟有此事?”安倍益材走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痛苦挣扎的式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看它们的样子,虽然痛苦,但如果能撑过去,或许因祸得福,妖力能得到极大的提升也未可知。”
晴明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但现在首要的是先保住它们的性命。父亲,您可知那个被抓获的妖怪的行李放在何处?我总觉得里面会有线索……”他说着,下意识地看向之前放置箱子的角落,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咦?箱子呢?”晴明愣住了,“之前明明还放在这里的……”
安倍益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些许疑惑:“箱子?什么箱子?为父并未看到什么特别的箱子啊。”他摇了摇头,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治它们吧。晴明,你需要为父做些什么吗?”
晴明虽然觉得箱子消失得有些蹊跷,但眼下式神们的状况更紧急,他也无暇深究,只得暂时将疑问压下,全力投入到救治工作中。
安倍益材(?)站在一旁,看着忙碌的儿子和痛苦不堪的式神,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和的、仿佛什么都不知情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莫测的光芒。
(那箱子里珍贵无比的药材,自然是被他巧妙地“处理”掉,并“喂”给了这些式神。毕竟,浪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