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了些日子,看过了些风景(主要是灵梦的抱怨和魔梨沙收集的奇怪石头),星暝一行人总算是瞧见了平安京那不算高大,更非巍峨的城墙轮廓。城门口人来人往,车马喧嚣,一派繁华景象,可把守城门的卫兵们却个个绷着脸,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气氛紧绷得厉害。
“站住!干什么的?打哪来?”领头的卫兵长矛一横,拦住了这支看起来有点奇怪的队伍:一个背着不明袋子(草薙剑),穿着深蓝水干服的普通神官(星暝),一个紫色头发、风尘仆仆的巫女(灵梦),一个像是随行侍女的瘦弱少女(爱莲),一个穿着朴素旅装的活泼少女(魔梨沙),还有个白发、穿着奇装异服、蹦蹦跳跳的古怪小丫头(星焰),外加一只慢悠悠驮着行李的老龟(玄爷)。队伍里唯一亮眼的,就是巫女腰间那颗流光溢彩的阴阳玉(神玉)了。
“石川老师”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声音沉稳:“我等自四国而来,受藤原中纳言师辅大人之邀,特为参与京中演武。”他指了指身后,“这位是博丽神社的巫女,灵梦大人。”
“博丽?”卫兵皱着眉上下打量着灵梦,又看看其他人,尤其是那个白发银瞳、穿着完全不像平安时代风格衣服的星焰,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口说无凭!中纳言大人日理万机,怎会……”他显然觉得这组合太可疑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被藤原家邀请的贵客。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銮铃声由远及近。一辆装饰华贵、由牛牵引的轿车在随从簇拥下缓缓驶来。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保养得宜、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面孔,正是藤原师辅本人。他目光扫过城门,看到被拦住的星暝一行人,尤其是看到灵梦和她腰间的神玉时,眼中精光一闪。
“何事喧哗?”师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兵首领连忙躬身行礼:“启禀中纳言大人,这几人自称受您邀请前来参与演武,但……”他犹豫着,显然还是不太信。
星暝再次行礼,不卑不亢地重复了一遍:“石川见过中纳言大人。我等确系应大人之邀而来。”灵梦也跟着行了个礼,心里嘀咕着这大官架子真大。
师辅脸上立刻堆起亲切的笑容:“原来是博丽的巫女大人和石川神官!有失远迎,快快请进!”他热情地招呼着,仿佛真是期待已久的贵客。
卫兵首领还是有点迟疑,眼神忍不住又瞟向正东张西望、头顶小火苗一窜一窜的星焰,鼓起勇气道:“可是大人……这白发的小丫头,衣着怪异,气息……怕不是妖物吧?城中近日不太平,万一……”
“你才妖物呢!”星焰一听就炸毛了,头顶的火焰“呼”地窜高了一截,吓得那卫兵后退半步,差点把长矛掉了。灵梦一看要糟,刚想开口训斥星焰,就看到“石川老师”投来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她猛地想起出发前的设定,赶紧一把按住躁动的星焰,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点“正经巫女”的架子:
“咳!休得胡言!此乃本巫女收服的式神,名唤‘星焰’,性子是跳脱了些,但绝非恶妖!放心,有本巫女看着,出不了乱子!”她说着,还特意拍了拍腰间的神玉,神玉也配合地闪烁了一下微光。
师辅在一旁看得真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微微抬手止住了还想说什么的卫兵:“好了,巫女大人既有此言,又有石川神官在侧,想必无虞。放行吧。”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决断。
卫兵不敢再多言,连忙让开道路。师辅的车驾在前,星暝一行人紧随其后,终于踏入了平安京的土地。
京中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行人如织,穿着也比乡野之地华丽讲究许多。他们的组合虽说奇特(尤其是白发异服的星焰和会发光的神玉),引得一些路人侧目,但毕竟是在见多识广的京都,又有藤原中纳言的车驾在前引路,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大多数人只是好奇地看两眼,便又匆匆赶路去了。
师辅特意放缓了车速,等星暝等人靠近车窗。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住处可曾安顿?若是不便,鄙府尚有几间客舍……”
“多谢中纳言大人美意。”星暝立刻接过话头,语气恭敬却疏离,“我等已在城外驿站稍作休整,入城后自会寻一清净旅店落脚,不敢叨扰大人清静。”他可不想住进藤原家的眼皮子底下。
师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不强求,笑容不变:“如此也好。京中旅舍众多,诸位可自行挑选。”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灵梦身上,带着明显的赞赏,“博丽巫女之名,鄙人早有耳闻,灵力精纯,驱邪除魔,威震一方。此次演武,想必定能大放异彩,拔得头筹吧?”
灵梦一听这夸赞,尾巴差点翘上天:“那是自然!本巫女出马……” 话没说完,旁边的魔梨沙赶紧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抢在她夸下海口前开口了。
她模仿着普通少女见到大官的紧张和恭敬,声音清脆:“承蒙中纳言大人吉言!我家小姐(指灵梦)本事自然是有的,不过京都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我们初来乍到,能见识一番已是幸事,不敢奢望名次。” 她这话说得既捧了对方,又给自家留了余地,显得谦虚又得体。
师辅赞许地看了魔梨沙一眼,点点头:“姑娘倒是谦虚知礼。”他又转向星暝,“石川神官教导有方。” 他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精致的木牌,上面刻着藤原家的家纹,递给星暝,“此乃信物。在京中若遇不便,持此牌到藤原府,自会有人相助。鄙人尚有公务,先行一步了。” 说完,车帘放下,华贵的牛车在随从簇拥下缓缓驶远。
“呼……”灵梦松了口气,刚才差点说大话,“魔梨沙你反应真快!”
“那是!也不看看本魔……本姑娘是谁!”魔梨沙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差点说漏嘴。
星暝掂量着手中的木牌,入手温润,显然不是凡木。他随手收进袖中:“走吧,先找个地方落脚。”
一行人开始在繁华的京都寻找旅店。京中旅舍不少,但要么是给行商脚夫住的简陋通铺,要么就是给达官贵人准备的豪华别院,都不太适合他们这“普通神官带巫女随从”的组合。走了大半个时辰,腿都酸了(主要是灵梦在抱怨),终于在一条相对清净的巷子里,看到一家挂着“京一汤”幌子的旅店,门口还画着热气腾腾的温泉图案。
“京都第一汤?看着还行!”灵梦眼睛一亮,“就这儿吧!本巫女要泡温泉解乏!”
旅店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有客上门,立刻堆满笑容迎出来,把自家的温泉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采自灵山深处”、“洗髓伐毛”、“延年益寿”……
大家满怀期待地来到后面的浴场。所谓的“温泉”,其实就是几个用石头砌成的大池子,里面灌满了热水,水面上飘着几片蔫了吧唧的树叶,别说灵山泉眼了,连点能量波动都没有!
“这……这就是‘京都第一汤’?”灵梦蹲在池边,用手搅了搅温吞吞的水,一脸失望,“不就是烧热的水嘛!连个泡泡都没有!”
爱莲也小声嘀咕:“和书上说的温泉……不太一样呢……”
玄爷慢悠悠地爬到池边,伸出爪子试了试水温,立刻缩了回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太烫了,完全受不了。
魔梨沙对着那池热水翻了个白眼:“老板真能吹!这‘汤’怕不是用柴火烧的吧?”
星焰倒是无所谓,换上泳装“噗通”一声就跳进了一个池子,溅起斗大水花,舒服地眯起眼睛:“暖和!星焰喜欢!”
星暝看着眼前这“盛况”,无奈地摇摇头。他环顾了旁边这间还算干净整洁,但绝对称不上豪华,甚至有点朴素的旅店房间,叹了口气:“罢了,总比露宿街头强。先住下吧,明日再去打听演武的具体事宜。” 虽然这“京都第一汤”名不副实,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疲惫的众人也只能将就了。
……
温泉池子里水花四溅,笑声和星焰兴奋的尖叫混成一片。灵梦正试图把想用魔法变泡泡的魔梨沙按进水里,爱莲则小心地给自己的池子浇水降温,神玉悬在半空一闪一闪地看热闹——玄爷被赶了出去。
趁着这乱哄哄的当口,“石川神官”——星暝伪装成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浴场。他背上那个装着草薙剑的布袋子,脚步沉稳地融入了京都傍晚的街道。
四下无人,布袋子里的草薙剑忍不住嗡嗡低语,声音只有星暝能听见:“星暝大人,我们这是要去稗田家?老夫没记错的话,上一任阿一小姐离世有些年头了,新转世的稗田阿尔,怕是还没影儿吧?”
“嗯。”星暝应了一声,目光投向远方,“去确认些事情。”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步伐依旧不疾不徐。
稗田宅邸很快出现在眼前。不愧是传承久远的书香门第,高大的门楼透着一股子沉静的气派。还没靠近,一股子墨香和旧书卷特有的气味就隐隐飘了过来。守门的仆役穿着干净利落,眼神也清正,看到星暝走近,不仅没拦着,反而主动客气地招呼:“这位神官大人,可是有事拜访?”
星暝在门口站定,目光扫过门楣,像是透过它看到了许多东西。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感叹世事难料,又像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时间这东西,真是……唉。”
仆役被他这没头没尾的感慨弄得有点茫然,正琢磨着怎么接话。星暝却猛地收起了那点感慨,一本正经地对着大门,清晰地说道:“芝麻开门。”
“啊?”仆役彻底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但他立刻想起了前家主阿一先祖留下的一道古怪祖训。那训示当时看着简直莫名其妙,说日后若有访客说出“芝麻开门”四个字,就要跟对方对暗号。己方问“天王盖地虎”,对方若能对出“宝塔镇河妖”,那就是贵客临门。如果家主还未转世,就由那位住在府上的慧音小姐负责接待。
仆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神官,莫非就是祖训里说的贵客?他赶紧收拾起脸上的茫然,努力稳住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和紧张问道:“天……天皇盖地虎?”
星暝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宝塔镇河妖。”他顿了顿,温和地纠正道:“还有,是‘天王’盖地虎。”
仆役心头一凛,知道眼前这位身份绝不简单。他立刻躬身,态度比刚才更加恭敬:“贵客请随我来,这就带您去见慧音小姐。”
穿过几重安静的庭院,仆役将星暝引到一间素雅的房门前,通报后便退下了。
房间内,慧音正伏案书写。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位面容陌生的中年神官,先是一怔。但当她看清对方眼中那抹熟悉的、带着点促狭笑意的神采时,瞬间了然——是星暝,用了某种幻形之法。她聪慧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起身温和地招呼:“快请进。”
星暝走进房间。这里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用心,书籍是绝对的主角。书架上、矮几上、甚至榻榻米一角,都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或新或旧的卷轴、册页、竹简。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墨汁混合的、令人心安的独特气味。一切都井然有序,却又不会显得冷硬,反而有种文人特有的雅致。
“许久不见了,慧音老师。”星暝开口,声音恢复了本来的清朗,带着惯常的、略显随意的笑意。
慧音也微笑着回应:“确实有段时日了,星暝先生。”她为星暝斟上一杯清茶,动作不疾不徐。放下茶壶,她抬起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探究,谨慎地开口:“我听闻……你们此番来京都,是打算参与平安京举办的‘演武’?”她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温和却带着了然,“以我对星暝先生的了解,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止于此吧?”
星暝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瞒不过慧音老师。其实这次来,是有事相求。”他放下茶杯,看向慧音,眼神诚恳。
慧音没有丝毫犹豫,温柔地点点头:“请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当尽力相助。”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可靠。
星暝脸上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他坐直了身体,方才那点随意的神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又像是将一切情绪都死死压住的专注。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他气质的转变而凝滞了几分。
“我需要慧音老师帮我查一个人,”星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查清楚他的过往经历,他所有的历史,越详尽越好。”
慧音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凝重,神色也认真起来:“是谁?”
星暝直视着慧音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在平安京已然声名鹊起的名字:
“安倍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