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道的沙滩上飘着咸腥味,星暝蹲在礁石顶啃着烤鱿鱼,斗篷上沾满海盐结晶。奈亚子趴在他肩头吹泡泡,银色呆毛被海风吹成螺旋状:“达令~南海道妖军集结进度98.7%!”
星暝眯眼望着下方乌泱泱的妖怪军团——鬼族的酒葫芦与天狗的团扇混作一团,雪女们把整片海域冻成溜冰场,虫族工兵正给狼妖的铠甲抛光。至于扎在角落数钱角落的狸妖,胡吃海塞的野猪之类的更是不必多言。
“啧啧,这队伍拉去游街能吓死三个阴阳寮。”星暝用指甲剔着牙缝里的鱿鱼须,顺手把牙签弹进某只河童的背篓,“老奥啊——哦,该叫莉格露殿下了——你家工兵又在啃我台柱子了。”
接受了莉格露这个神秘名字的虫王披着靛青色虫翼斗篷,新染的樱粉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王帐里储备的冰晶蜜只够七日。”她突然压低嗓音,“你若再纵容鬼族偷喝我的军需……”
“哎呀呀,小两口拌嘴呢?”八云紫的伞尖突然戳破空间,惊得虫族女王连忙转过身去。金发妖怪施施然落在星暝身侧,袖口滑落的隙间裂缝里掉出半截啃剩的蜂巢,“小星暝训狗的本事倒是见长~”
“诸位!”星暝突然踩着浪头跃到半空,声音混着混沌能量震得海鸟乱窜,“从今日起,我们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正规军!”他甩出几道流光,在其他地方集结的妖军也得以欣赏到「伟大领袖的重要讲话」,“不过丑话说前头——”
“要论丑还得是您呐!”不知哪个角落传来狸妖的怪叫,顿时激起哄堂大笑。星暝也不恼,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那捣蛋鬼突然原地腾空转了三十二圈,最后吧唧摔进雪女的冰晶水桶。
“第一!”星暝竖起食指,底下无数双眼睛突然被强制转向高台,“咱们是仁义之师!”他说着踹翻脚边的酒坛,琥珀色液体顺着木板缝隙滴在某个妖怪头顶,“谁要是敢纵军劫掠,胡作非为……”混沌气息突然凝成巨掌,把正在偷吃军粮的熊妖拍进地里三丈深。
伊吹萃香抱着酒葫芦直打嗝:“仁义仁义!抢来的酒不算抢!”
“第二!”星暝完全无视台下此起彼伏的嘘声,“缴获要归公——”他故意拖长音调,袖中突然窜出黑雾卷走羽族们藏在羽毛里的金币,“当然本大人亲自收着更稳妥。”
千早的团扇突然燃起青焰,故意带着幽怨的眼神对他眨了眨眼:“星暝大人,上个月承诺的军饷……”
“这不正要说第三嘛!”少年突然拍了拍手,“本帝特意请了雪女大祭司来宣布纪律——蕾娜酱?”
冰晶凝结的台阶突然从妖群中升起,蕾娜提着裙摆走得杀气腾腾。她身后立着个被冻成冰雕的雪女近卫——那倒霉蛋今早不小心打翻了星暝的夜宵粥。
“念。”星暝不知从哪摸出根糖葫芦,啃得冰渣子四溅。
雪女之主的睫毛结着霜花,声音冷得能冻碎酒碗:“第一条,冻死不拆房……”她突然深吸一口气,“但伟大的星暝大人可以。”
妖群突然爆发出震天响的嘘声,三只小妖怪被声浪掀翻在地。星暝乐呵呵掏出小本本记名字:“叫得最欢的记三等功!”
“第二条!”蕾娜的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禁止虐待俘虏……”她突然提高音量,“但伟大的星暝大人可以!”
正在偷摸狼族尾巴的狸妖突然僵住,讪笑着把爪子缩回兜里。星暝突然闪现到它背后,拎着后颈皮甩上高台:“听见没?只有本帝能扒俘虏裤子!”
奈亚子突然变出个扩音喇叭:“重点来啦!第三条——”她蹦到蕾娜背后扯开嗓子,“严禁私下斗殴!要打架必须开盘下注,庄家抽水三成!”
……
“第二十三条!私藏战利品者……”待蕾娜讲到最后一条时,向来冷傲的脸上已经充满了生无可恋——这般遭遇,简直比被关起来的那几天还要更加羞辱。
“喂喂抢词儿了!”星暝抄起铜锣砸散冰雾,“本帅亲自来念最后一条——”他忽然把铜锣扣在脑门上,混沌气息在头顶凝成斗大金字:
【一切解释权归星暝大人所有】
鬼族们突然搬出不知多少个酒坛砸在地上,伊吹萃香踩着酒液画出的阵法跳起神乐舞:“庆功宴提前开!喝吐的算输!”
星暝刚想摸走千早藏的最后半串团子,突然被紫的隙间吞掉半个身子。金发妖怪拎着他后领晃悠:“小星暝呀,玩脱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老太婆松手!本帝还要给新兵训话……”
星暝挣扎着从隙间裂缝里捞出半截烤鱼,突然瞥见蕾娜正在给冻成冰雕的雪女解封。他吹着口哨晃过去,指尖燃起黑焰:“小娜娜~规矩背得挺熟嘛?”
蕾娜突然甩出冰锥:“再敢拿小九威胁我……”
“哎?那大美人我可舍不得~”星暝突然掏出留影水晶,“昨天还说要给我表演……”
蕾娜的冰晶王冠突然炸成碎片,妖群上空突然飘起六月飞雪。星暝大笑着躲过暴风雪,跳上鬼族搭的肉山酒桌:“弟兄们!喝完这顿就去掀了阴阳寮的屋顶!”
“掀屋顶!掀屋顶!”数不清的酒碗同时砸碎在地,妖气震得南海道的潮水都倒卷三丈。
虫王小姐突然拽住星暝的斗篷:“东线急报!尾张的妖军已被发现……”
“喝完再说!”星暝仰脖灌下三坛烈酒,身侧的虚空突然钻出奈亚子的银发脑袋:“达令~人家也要喝交杯酒~”
“自己喝去。”
另一边偷偷记录着什么的射命丸文突然两眼放光:“头条标题有了!《惊!南海道妖军夜袭京都竟是为这般》……”
“俗!”姬海棠果认真地晃脑袋,“该叫《星暝大人の野望》!”
仰脖灌下最后半口烈酒的星暝踩着沙地踱步,混沌气息在指尖凝成光幕。各路军团的画面次第浮现,妖怪们参差不齐的应和声浪此起彼伏。
“猯藏!”星暝抹着嘴朝光幕嚷嚷,“你后头那几个变人形都漏尾巴的蠢货,留着给阴阳师当活靶子呢?”
佐渡岛的山林里,二岩猯藏正蹲在树杈上啃柿饼,闻言差点噎着。她身后那群狸妖手忙脚乱藏尾巴,有个顶着书生帽的愣是把毛茸茸的尾巴塞进裤裆,疼得龇牙咧嘴:“星暝大人您就甭操心了!老朽这帮崽子别的不会,装神弄鬼最在行!”她突然变出三十二个分身同时搓火球,“您瞧这障眼法,够不够给京都那群老古董放场烟花?”
“烟花钱从你俸禄里扣。”星暝坏笑着弹指,光幕里顿时炸开漫天金箔——全是狸妖们私藏的赌资。
京都郊外的蜃气幻境突然扭曲,纱月提着裙摆从海市蜃楼里探出头:“东寺的阵法破了三成。”她稍微别过些脸,“昨夜那群阴阳师和和尚还当是寻常鬼火,正忙着给佛像贴符纸呢。”
“给他们加点料!放两组虾兵蟹将幻影——要顶着天皇脸的!”
“早备下了。”纱月突然掩唇轻笑,幻象里顿时冒出二十个“天皇”围着神官跳大神。某个阴阳生吓得把符纸贴自己脑门上,惹得蜃妖们笑作一团。
西国狼族的阵列突然躁动起来。苍影扒拉开挡路的狼崽子挤到光幕前,过长的振袖绊得她一个踉跄:“姓星的!说好亥时三刻总攻……”她突然噤声,发现自己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
“哎哟~苍影妹妹等不及了?”奈亚子突然从星暝背后探出头,“达令你看她耳尖红的……”
“哼!”苍影抱着胳膊背对光幕,毛茸茸的狼耳在月光下抖了抖,“你要是敢误了时辰……”她气鼓鼓地扯了扯束胸的绸带——这该死的女体化状态连放狠话都像撒娇。
因幡帝蹲在永远亭门口数胡萝卜,兔耳朵蔫巴巴耷拉着:“咱就说嘛……冲进因幡把咱们打一顿不提,跟永远亭签卖身契也就算了……”她突然蹦起来指着镜头,“凭啥让我家兔崽子当诱饵!”
“凭这个~”星暝突然从虚空抓出个胡萝卜蛋糕晃了晃,惊得兔群集体竖起耳朵。
此起彼伏的响应声在光幕间炸开。北海道的雪妖军团把整片松林冻成冰雕展,东海道的河童重工正在调试水战机械,就连越前国的山彦都扯着嗓子嚎起了战歌。
星暝突然打了个响指,所有光幕应声熄灭。他指尖窜起的黑焰在空中划出蜿蜒星河,映得众妖族的瞳孔都泛着幽光。
“小的们!”少年张开双臂,“今晚咱们要给那群穿狩衣的混蛋开开眼——”他突然露出狡黠笑容,从虚空抓出个阴阳师式神玩偶,“记住!掀屋顶的赏清酒十坛!拆结界的领唐国绸缎三匹!至于抓到天皇那老小子,想怎么打怎么打!”
……
更深露重,纸灯笼在檐角摇出细碎的光斑。安倍玄昉指尖摩挲着龟甲裂纹,星宿纹狩衣在烛火里泛着幽蓝光泽。左肩月白蝉翼羽织滑落半截,露出内衬上绣着的白狐图案。
“大人,妖族动向愈发诡谲。”跪在廊下的黑衣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四日前越后山狸群突然销声匿迹,昨日甲斐虫妖集体迁巢——可各地探查用的结界皆无一点被突破的痕迹。”
玄昉用银签拨弄灯芯,火星溅在占卜用的蓍草上:“像是有人撕开空间直接搬运。”他挥了挥手,“你先退下。”
黑衣人离开的瞬间,纸门突然被夜风撞开条缝,葛叶温软的嗓音混着清香飘来:“小玄在苦恼呢。”狐妖的影子在屏风上摇曳成曼陀罗,“要我唤些孩儿们去探查么?”
“不必。”玄昉蘸着朱砂在符纸上勾画,笔锋突然顿住——墨迹无端晕染成蜘蛛网状。他刚要掐诀,庭中惊鹿“咚”地砸响水面。
第一个传令官是滚进来的。护额歪斜着露出青紫淤痕,束带沾满泥浆:“甲斐……甲斐妖军!”他攥着裂成两半的传讯木牌,“大天狗带着八百河童拆了七座神社,那些水炮车……根本不像凡间造物!”
玄昉腕间念珠突然绷断,他刚要开口,第二人撞开纸门——这次是个满脸烟灰的阴阳生,袖口还燃着未熄的鬼火:“伊势神宫正殿坍塌!那群妖怪……居然会列兵阵!”
葛叶的尾巴尖悄悄卷走滚到脚边的檀珠。玄昉颈侧青筋突突直跳,正要摸出式神符,第三道身影直接扑进屋内——女子发髻散乱,臂弯里抱着半截断剑:“急讯……越后的结界完全崩溃!雪女在城下町堆了十丈冰雕,刻着……刻着……”
“刻着什么?”
“刻着‘星暝大人到此一游’。”
玄昉手中狼毫“咔嚓”断成两截。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葛叶的尾巴不慎扫翻了青瓷香炉。他刚要起身,第四人几乎是爬着撞上门框——这次连声音都带着哭腔:“出云……出云大社……”
占星阁突然传来铜铃急响。玄昉猛地起身。他盯着瓷碗水面上浮现的妖气漩涡,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正被无数猩红眼珠注视。
“大人!丹波……”
“近江……”
“尾张……”
传令官们接二连三撞进屋内,此起彼伏的急报声混着渐渐飘来的血腥气在梁柱间冲撞。
最后撞进来的是个浑身焦黑的式神。它用仅剩的左手扒着门框,眼眶里跳动着将熄的鬼火:“平城京……朱雀大街……”焦炭般的嘴唇张合间,众人看见它喉咙深处涌动的黑雾凝成个咧嘴笑的鬼面,“百鬼夜行——”
玄昉突然捂住心口倒退三步,星图上的紫微星在他指缝间碎成齑粉。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星暝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因为本大人,就是创造奇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