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狼宫的地面泛着暗褐油光,青石缝隙里嵌着几片干枯的指甲盖。今泉苍影翘着腿斜靠在王座上,人骨拼接的椅背硌得他后颈发痒。少年狼王捻着半截妖精翅膜对着烛火端详,薄如蝉翼的残翅在他指尖碎成齑粉。
腥风突然撞开漏风的窗户,混着鳞粉的浊气呛得人喉头发紧。独眼老狼拖着瘸腿跌进殿内,残破的皮甲沾满草屑:“主上!虫族……奥罗拉他……”
“哈!”少年突然拍着扶手大笑,腕间银铃震得梁上蛛网簌簌掉落。他赤足踩过满地碎骨,尖趾甲刮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那整天扑棱翅膀的蠢货终于被剁成肉酱了?”
老狼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境界妖怪阵营正在收编残部,若此时不……”话音未落,他的独眼突然瞪大——少年狼王已闪现至跟前,指甲深深掐入他脖颈溃烂的脓包。
“老东西倒是学会聒噪了。”今泉苍影的犬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指甲缝里渗出黄浊脓血,“你以为那些躲在隙间里的家伙会给你摇尾巴的机会?”他突然松手,老狼像破麻袋般被摔在血污凝结的地砖上。
瘸腿老狼蜷缩着咳嗽,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主上难道要坐视他们……”
“滚!”少年狼王突然暴起,一脚踢开对方。
宫门轰然闭合的震颤中,老狼蜷在石阶阴影里剧烈咳嗽。他望着墙上剥落的先祖壁画——那描绘着银鬃狼王撕碎敌军的场景,如今只剩斑驳的朱砂残迹。宫墙外飘来焚烧尸体的焦臭,混着夜枭凄厉的啼叫。
“色厉内荏,进退失据……”他撕下衣摆包扎渗血的伤腿,远处传来幼狼互相撕咬的呜咽,“昔年银鬃大人敢为妖界先,而今……”碎瓷片从指缝坠落,在烛光里迸出星火,“连那缩头虫王都敢与境界妖争锋,他却只会在窝里撕咬老弱——”老狼心中喟然长叹一声,“竖子……不足与谋!”
……
今泉苍影的内心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平静,他斜倚在骨制王座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凸起的骨刺。
“都退下。”少年狼王突然开口,声线像被砂纸磨过。候在殿角的狼侍们如蒙大赦,立刻拖着铁甲鱼贯而出。
他忽然抬脚踹翻木质酒桶,酸腐液体泼在石砖上滋滋冒烟:“早知那帮虫族废物撑不过三巡……”暗红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若是趁隙间妖与奥罗拉决战时……”他指节捏得发白,王座扶手突然崩裂几道裂纹。
殿外传来迟疑的叩门声。苍影抬手抹了把脸,再抬头时已换上玩世不恭的笑:“进。”
灰毛密探几乎是滚进来的,鼻尖还沾着夜露:“北境……北境回信了。”他捧着的冰晶信笺正不断散去白雾,寒气冻得指节发青。
“蕾娜……霍瓦特洛克那边怎么说?”少年狼王用犬齿撕扯着束带,暗红血丝在瞳仁里织成网。
密探的耳朵紧贴头皮,尾巴在股间蜷成团:“北境传回的口信……霍瓦特洛克大人说……”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说就算她向妖怪贤者俯首,也不屑与茹毛饮血的野狗共饮雪水。”
狼王突然放声大笑,他转身时貂裘扫过密探惊惶的面庞,暗红披风在烛光里翻涌如血浪:“好个冰雕玉砌的雪女大人!”笑声渐弱时尾音已带上了沙哑,“这般挑唆,是想让西国当探路的卒子么?”
“传令。”狼王指尖燃起幽蓝磷火,将九州岛地图烧出焦黑的洞,“老弱病残今夜就撤往出云。”他顿了顿,突然扯下腰间玉牌掷在地上,“算了,去哪都好,反正别待在西国——”玉牌碎裂的脆响中,少年狼王的面容在阴影里忽明忽暗,“谁要是敢拖到日出,就拿他们的腿骨当火把。”
密探连滚带爬退出大殿时,月光正照见墙角的陈年血渍。今泉苍影突然对着虚空开口:“七郎。”阴影里应声转出个独臂的灰毛狼妖,断肢处缠着的绷带还在滴落墨绿色药液。
少年解下颈间狼牙项链抛过去:“跟着他。”苍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若是有人脑子不太灵光的话……”他忽然伸手比划个撕扯的动作,“你知道该怎么做。”
独臂狼妖躬身退入黑暗前,忽然听见身后飘来句轻叹。苍影背对着他望向残缺的狼首图腾,声音轻得像自语:“日后,若有流落在外的,你认为不错的后起之秀……”苍影将历代狼族族长的信物抛去,“便唤作影狼吧。”
大殿宫门轰然闭合的刹那,今泉苍影突然将整壶冷酒浇在脸上,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棂,在他脚边照出个蜷缩的孤影。
……
“诸位,各就各位。”星暝轻振狩衣广袖,银线绣的星纹在传送阵幽光里明灭。他望着台下参差不齐的队列——原本熙攘的足轻方阵如今不到三成,新补的杂妖们顶着蓬乱毛发挤作一团,有个小妖怪正偷偷啃着怀里的烤地瓜。
他踢开脚边半块沾着血迹的狼皮:“此次奇袭,意在直捣黄龙,毕其功于一役。”星暝的指尖在地图虚影上点出狼宫方位,“待狼王伏诛,西国诸部便如断脊之犬。诸位都明白了吧。”鬼族方阵立刻敲击兵器发出铿锵声,后排的松鼠妖却吓得窜上树梢。
台下传来甲胄摩擦的窸窣声。前排的鸦天狗弓手挺直脊背,新淬的箭镞泛着法蓝色的幽光。后列的从兵小妖们却像是缩着龟甲,有个小个子不慎踢翻了药壶,碧绿液体渗进石缝,滋出缕缕青烟。
“纱月小姐。”星暝转向蜃妖族长,对方发间珠串正随呼吸轻颤,“烦请用迷障锁住狼宫外围,但遇援军——”他忽然抬手虚握,掌中幻化出千重蜃楼,“便教他们困在虚实之间。”
纱月躬身行礼时,袖中滑落几粒珍珠,落地化作雾气萦绕足尖。她腕间珊瑚镯泛起微光:“纱月定让那些狼妖分不清晨昏。”雾气在她指尖凝成三尾锦鲤,倏忽游入传送阵中。
“猯藏小姐。”星暝转向正叼着烟杆的狸妖族长,青烟在他头顶聚成九州全貌,“劳烦诸位化作狼族要员。”他忽然轻笑,“待得乱起,还望多撬开些金库密室。”
二岩猯藏吐出个烟圈,灰雾里浮现狼王近臣面容。她抖了抖油光水滑的尾巴:“老朽连他们藏私房钱的耗子洞都给掏干净咯!”身后十几个化形狸妖同时咧嘴,尖牙在幽光里白得渗人。
星暝目光扫过鬼族阵列时,萃香正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烈酒,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上灼出细小的焦痕。鬼王萝莉随手抹去唇边残酒,伊吹瓢在指尖转出残影,葫芦口残留的几滴酒水在半空凝成骷髅形状。
勇仪单脚踩在龟裂的石墩上,赤色腰带随着肌肉贲张的动作绷紧,暗红纹路在臂膀上忽明忽暗。她屈指弹了弹胸前挂着的狼牙坠饰,空气中立刻爆开细小的猩红火星。
华扇垂眸摆弄着腕间锁链,铁环相击的清响里,倒映着火光的瞳孔忽然收缩如针。锁链末端的倒钩无意识地在青石上划出深痕,细碎的石屑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缓缓飘落。
矜羯罗的剑鞘正横在膝头,剑士的拇指缓缓推出一寸剑刃,寒芒映得她眉间那道鬼角愈发狰狞。当剑锋完全归鞘时,金属摩擦声宛如龙吟。
“狼妖们总吹嘘西国铁卫牢不可破。”星暝指尖拂过腰间的星芒符咒,“他们总是自称铜墙铁壁。”
星暝话音未落,鬼族阵列突然爆出震天狂笑。华扇腕间锁链突然绷得笔直,矜羯罗拇指顶开剑鞘。萃香反手拍在酒葫芦底,葫芦口喷出的酒气把附近三个小妖熏得东倒西歪。勇仪抬脚跺裂地面,裂纹里腾起的火星映得她赤瞳发亮:“管他铁壁铜墙,老娘连人带墙都给他砸成馅饼!”
台下顿时炸开鬼族粗犷的应和声。几个河童慌忙捂住机械耳罩,还是被音浪震得东倒西歪。星暝瞥见后排新收编的猫妖们正偷偷往尾巴里塞护身符,有个胆小的鼬妖已经现了原形蜷成一团。
星暝转身看向足轻阵列时,刻意放轻了语气:“诸位只需记住——”他指尖燃起银焰,在虚空勾勒出蜿蜒的进军路线,“遇敌则佯攻,见血即远遁。”火苗突然窜起三寸,将某个昏昏欲睡的树妖燎得跳脚,“简单来说,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足轻队列中顿时爆发出笑声,前排兔妖突然举起短刃:“军师大人!要是咱们跑不过狼崽子咋办?”
“那就往他们脸上撒尿!”一只上了年纪的老猫妖突然从人堆里蹦出来,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上次老子遇到狼妖时就是这么干的!”他沾着泥巴的爪子突然亮出半块风干狼粪,惹得周围小妖捏着鼻子哄笑。
星暝屈指弹飞落在肩头的木屑:“记住,看到接应的队伍就玩命跑。要是哪个狼妖追得紧——”他忽然咧嘴一笑,“记得把他往鬼族大哥们的酒坛子边上引。”
指挥台另一侧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众人转头看去,三个鸦天狗正把刚缝好的旗帜撕成布条往腿上缠——说是要当绑腿飞得更快。饭纲丸龙黑着脸揪住其中一人后领,拎小鸡似的提到半空。
星暝扶额转向妖怪之山的其余队列。千早正把十二支破魔箭插进箭囊,金线绣的“风”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突然甩手掷出团扇,旋转的扇面削断三百步外飘落的枯叶:“东南山谷交给我,保证连只耗子都钻不过去。”
“我要西南隘口。”饭纲丸龙把挣扎的部下扔回队列,反手将重弩架上肩头。弩机齿轮咬合的声响里,她腰间的火药袋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那些狼崽子不是爱钻山洞么?正好试试新做的霹雳雷火弹。”
星暝突然感觉裤腿被扯动。低头看见星焰不知何时偷摸钻了出来,正蹲在地上,用烧焦的树枝在泥地上画战术图——虽然画得像个扭曲的螃蟹。小丫头突然蹦起来撒娇:“主人主人!让我跟千早姐姐她们去吧?我能把狼毛都烧卷!”
“你给我老实呆在身边。”星暝拎着小家伙的后领提到华扇跟前。鬼王会意地甩出锁链,眨眼间把星焰捆成个不断冒火星的粽子。
隙间裂帛般的声响撕开营地夜色,八云紫拎着洋伞从虚空踏出。她足尖点过篝火堆腾起的火星,营地四周的结界突然明灭不定:“小星暝再磨蹭下去,北境那位雪女大人的冰锥可要戳破咱的洋伞啦~”
星暝将最后三道银光拍进阵眼,传送阵边缘的纹路突然迸发刺目光芒:“我虽不是什么高明的策士,收拾西国那匹笨狼倒是绰绰有余。”
“不过呀——”紫的桧扇突然遮住半张脸,“前日去博丽神社送贺礼时,正撞见麒麟小姐在给小瑞灵梳头。”伞骨轻轻戳在他后腰,“莫不是有人想学唐土皇帝,玩什么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把戏?”
星暝转了转眼睛,正要反驳时,紫的传音突然如蛛丝般缠上灵台,甜腻声线里带着蛇信般的颤音:“小星暝莫非是惦记着瑞兽化形的身子?还是说——”她故意拖长的尾音让星暝后颈寒毛直竖,“连小瑞灵这种嫩芽都下得去手?放心,咱定不会告诉永琳她们你在外头养着……”
“八云紫!”星暝后跃时险些跳下台。他瞪着金发贤者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嗥,营地里的火把齐刷刷转向西侧,火光在夜风中拉出摇曳的赤痕。
星暝抬手在虚空划出彗星状的轨迹,银光勾勒的九州岛地图突然亮起九颗红玉般的光点:“丑时三刻动手,我要让今泉苍影明天只能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