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北疆的残雪还没化尽,燕十三已牵着踏雪马站在黄河渡口。
锈刀被他用浸过鲸油的黑布裹着,刀身的暗红纹路在布下隐隐发烫。这是离开狼居胥山的第三十七天,从冰封的漠北到解冻的中原,马蹄踏过的土地渐渐染上绿意,却始终甩不掉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黑影——影阁的“影鸦卫”,他们的铁爪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像极了戈壁上的毒蝎子。
“十三哥,船家说今晚有风暴。”石头扛着重剑蹲在渡口的石阶上,少年的手掌在剑脊上反复摩挲,那里的龙鳞纹比在狼居胥时更亮,“要不明天再走?”
燕十三望着浑浊的河面,冰层碎裂的声音顺着水流传来,像无数把小刀在刮擦船板。他从怀里掏出半张泛黄的海图,是张猛在鹰愁涧牺牲前塞给他的,上面用朱砂圈着东海的“蓬莱岛”,旁边注着行小字:“巨鲸衔玉,九鼎归墟”。
“不能等。”他的指尖划过海图边缘的缺口,那里与从赵屠尸身上搜出的羊皮卷正好吻合,“影阁的人离我们只有一天路程。”
三天前在洛阳城外的破庙里,影鸦卫的“锁魂网”差点将他们困在横梁上。若非锈刀突然发烫,提醒他网眼的薄弱处藏着淬毒的倒刺,此刻两人恐怕已沦为影阁阁主的“藏品”。
暮色降临时,渡船终于靠岸。船家是个独眼老汉,腰间别着柄渔叉,叉尖的海盐结晶在夕阳下闪着白光。“去东海?”老汉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警惕,“最近海上不太平,巨鲸帮的船跟疯了似的,见船就抢。”
“巨鲸帮?”石头的重剑在甲板上磕出闷响,少年的耳朵尖立刻竖了起来——这名字在影卫营的军册里出现过,是东海最大的海盗团伙,据说帮主打鱼时能掀起丈高的浪头。
燕十三的锈刀在布下轻轻震颤,刀身的红光透过布层,在舱壁上投出幅模糊的图案——是条鲸鱼的轮廓,额头上顶着块发光的玉。“他们在找这个。”他将海图上的蓬莱岛指给老汉看,“知道这岛的位置?”
老汉的独眼突然收缩,渔叉在甲板上划出深痕:“你们是为‘定海神珠’来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风浪听去,“三个月前,巨鲸帮的大当家‘鲸王’从海底捞上来颗珠子,夜里能照亮整座岛,说是开启‘龙宫’的钥匙。”
锈刀的震颤突然变得剧烈,燕十三按住刀柄的手掌传来灼痛感——这是刀魂在确认,定海神珠就是最后一块山河图碎片所化。他想起镇北侯石碑上的话:“九鼎镇九州,缺一不可,唯东海珠能补冀州鼎之缺”。
子夜的风暴来得比船家预料的更凶。
巨浪拍打着船舷,木缝里渗进的海水在舱底积成水洼。燕十三突然扯开锈刀上的黑布,红光在颠簸的船舱里炸开,将三名从天井翻进来的影鸦卫照得无所遁形。他们的铁爪还带着海腥味,显然是从下游的码头一路追来的。
“影阁阁主有令,取燕十三首级者,赏黄金千两。”为首的卫卒面罩上绣着三只乌鸦,是影鸦卫的小统领,铁爪在红光中泛着蓝汪汪的毒光。
燕十三的锈刀未出鞘,仅凭刀身的红光就将铁爪逼在三尺之外。“张猛用命换来的东西,你们拿不走。”他突然侧身,红光顺着船板的缝隙蔓延,将影鸦卫脚下的木板烧出焦痕——这是在狼居胥山悟到的新用法,刀魂的热力能点燃干燥的木材。
石头的重剑同时发难,剑脊撞在最左侧卫卒的手腕上,铁爪应声落地。少年的龙鳞纹在红光中亮起,竟将卫卒的毒血吸到剑身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十三哥教我的‘噬毒功’,好用得很!”
风暴在此时掀起最大的浪头,渡船像片叶子般被抛向空中。燕十三借着颠簸的力道,锈刀突然出鞘,红光贴着水面滑行,斩断了影鸦卫统领的左腿。卫卒惨叫着坠入海中,被卷进漆黑的浪涛里,只留下只铁爪在甲板上滑动,撞出叮叮当当的哀鸣。
“往东南走,绕开黑风口。”独眼老汉突然扯开船帆,独眼里闪着异样的光,“那里有巨鲸帮的哨卡,但也只有从那儿才能最快到蓬莱岛。”他的渔叉指向舱底的暗格,“里面有套潜水服,是当年打渔时用的,能在水里憋半个时辰。”
燕十三掀开暗格的瞬间,锈刀突然指向老汉的后腰。那里的渔叉鞘里,藏着半截刻有莲花印记的令牌——是白莲教元老派的信物。“你不是普通船家。”
老汉的独眼突然笑了,扯掉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竟是当年在落星谷送信的双丫髻少女,只是头发剪短了,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圣女说,影阁在蓬莱岛布了天罗地网,让我来送件东西。”她从暗格里掏出个铜制罗盘,盘面刻着与锈刀纹路吻合的刻度,“这是‘定针盘’,能找到定海神珠的位置。”
风暴渐歇时,渡船已驶入黄海。天边泛起鱼肚白,海面上出现群黑色的影子,不是海鸟,是巨鲸帮的战船,帆上画着张巨口,正对着他们驶来。
“他们来了。”少女的手按在罗盘上,盘面的指针突然疯狂转动,指向最东侧的战船,“鲸王就在那艘旗舰上,据说他能听懂鲸鱼的叫声,比影阁的人难对付十倍。”
燕十三的锈刀在晨光中泛着红光,刀身映出越来越近的战船轮廓。他想起张猛的军册里写的“巨鲸帮善水战,其船坚不可摧”,突然将罗盘塞进石头怀里:“你和她乘小艇去蓬莱岛,我引开他们。”
石头的重剑在甲板上砸出火星:“要走一起走!”
“这是命令。”燕十三的锈刀突然插入船板,红光顺着木纹蔓延,将渡船的桅杆劈成两半,“记住,定海神珠在鲸王的鱼叉上,拿到它后,在岛东的礁石滩等我。”
当巨鲸帮的战船围上来时,燕十三正独自站在倾斜的甲板上。锈刀的红光在海风中舒展,像面招展的旗帜,引着所有战船向西北方向驶去。他看着小艇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想起赵屠临终前的眼神——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