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从锈针根部裂隙渗出的、精纯而邪恶的暗红本源,如同归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没入干瘪肉块裂开的“口”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变,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内在的质变。
肉块表面那幅刚刚完成的血图,猛地亮起一瞬幽暗的红光,其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调整,变得更加复杂深邃,透出一股远超之前的、令人心悸的圆满感和饥饿感。它不再仅仅渴望冷热之力,更散发出一种对生命本源、对精神印记、对一切存在之“痕”的贪婪!
它缩小了一圈,变得更加坚硬干瘪,但其内部蕴含的“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一颗毒种,终于汲取到了最关键的营养,开始了真正的、不可逆的蜕变。
明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浑身血液都仿佛被冻结,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失败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孤注一掷,最终却成了滋养这怪物的养料,加速了它的成熟!
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如同冰潮,彻底淹没了她。她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瘫在雪地里,看着怀中那枚变得更加危险的肉块,看着苏禾手臂上那枚黯淡弯曲、却依旧顽固存在的锈针,以及远处废墟下那逐渐从紊乱中恢复、甚至带着一丝满意情绪的暗红搏动。
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彻底压垮,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之前从岩石上剥落、此刻散落在雪地里的那些乳白色寒髓的细微碎末。
这些碎末尚未完全消散,依旧散发着极致纯净的寒意。
而这股寒意,似乎对那刚刚完成了一次微小“补完”、正处于某种微妙不稳定状态的肉块,产生了强烈的刺激!
肉块猛地一颤,表面的血图光芒闪烁不定,传递出一股混杂着渴望、排斥与警惕的复杂波动。它既想吞噬这纯净的寒力,又似乎本能地畏惧其中蕴含的、与那修改后的岩石一脉相承的封印特性!
这股波动通过某种无形的联系,也传递到了远处的废墟存在那里。
那暗红的搏动微微一滞,似乎也在权衡。
就是这个!
明玉几乎熄灭的意识,被这细微的变故猛地惊醒!
寒髓!这东西还能产生影响!
虽然它无法真正伤害到完成初步融合的肉块,但却能造成干扰!能制造一瞬间的迟疑和破绽!
而“捕痕诀”的核心,就在于捕捉破绽!
苏禾灌注给她的知识碎片在脑中疯狂闪回:“…感知它…锁定它…以念为饵…”
她没有力量再去引导它们互斗,但她或许可以…利用这瞬间的干扰,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东西!
争取什么?逃跑的时间?毫无意义。
她的目光落在昏迷的苏禾身上,落在她那只干瘪枯朽、覆盖着寒霜的左臂上。
一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星火,骤然亮起——
剥离!
趁着肉块和废墟存在被寒髓碎末干扰、注意力分散的瞬间,利用“捕痕诀”,尝试将那枚锈针从苏禾身上暂时剥离!哪怕只是剥离一瞬间,哪怕之后会遭到更恐怖的反噬,但至少,或许能中断它对苏禾生机的持续侵蚀,为她争取到一丝…真正的喘息之机!
这是赌博中的赌博,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但明玉眼中却燃起了最后的疯狂!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抓取寒髓,而是将沾满了自己鲜血和冰雪的手,狠狠地按在了苏禾左臂锈针的周围!
同时,她闭上眼,全力运转起那残缺的“捕痕诀”,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恐惧与不甘,都凝聚成一道尖锐的、无形的意念之刺,狠狠地“刺”向那枚锈针与苏禾血肉连接的最深处!
“给我——出来!”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咆哮!
“嗡——!”
一股无形的震荡以她的手掌为中心荡开!
怀中的肉块和远处的存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那短暂的迟疑瞬间被暴怒取代!更强的吞噬之力和牵引力猛地袭来,就要将她的精神彻底撕碎!
然而,就是那瞬间的迟疑,给了明玉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机会!
她的意念之刺,成功地触碰到了锈针的根基!她“看”到了无数细密的、暗红色的、如同根须般深深扎入苏禾骨髓乃至灵魂深处的侵蚀之痕!
“捕痕诀”疯狂运转,试图强行“抓住”这些根须,将其拔出!
但这痕迹太深、太牢固了!以她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真正剥离!
反而她的举动,如同捅了马蜂窝,引发了锈针最激烈的反扑!一股狂暴的、充满死寂和怨毒的蚀力,顺着她的意念之刺,猛地反向冲入她的手臂,冲向她的身体!
明玉惨叫一声,整条右臂瞬间变得青黑,剧痛钻心!她感觉自己手臂的血肉正在飞速失去活力,变得僵硬冰冷!
失败了吗?!还是要连同自己一起陪葬?!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些散落在周围的寒髓碎末,仿佛被明玉这决死的举动和爆发的精神力量所引动,竟然纷纷亮起微弱的乳白色光芒,然后如同受到吸引般,倏地没入了明玉那正在被蚀力侵蚀的右臂之中!
极致的寒髓之力,与狂暴的锈针蚀力,在明玉的右臂内,再次展开了疯狂的绞杀!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细微的冻结和碎裂声从她手臂内部传来!剧痛瞬间提升了数倍,仿佛整条手臂都要被这两股可怕的力量撑爆、粉碎!
明玉眼前一黑,几乎直接痛晕过去!
但她也清晰地感觉到,那反向侵蚀的锈针之力,竟然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寒髓之力暂时阻滞了那么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的阻滞!
她的“捕痕诀”意念,借着这最后的力量,并非拔出了锈针,而是成功地……切断了锈针与苏禾血肉之间最深处的、几条最关键的能量输送“痕”!
“啵!”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在灵魂深处的断裂声响起!
那枚锈针猛地一亮,随即彻底黯淡下去,仿佛变成了真正的死物!其表面弯曲,裂纹扩大,虽然依旧扎在那里,但那些蔓延的暗红细线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退、淡化!它对苏禾生机的吞噬和侵蚀,被强行中断了!
成功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中断!
代价是——明玉的整条右臂,从手掌到肩胛,此刻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乳白色与青黑色交织的冰霜,完全失去了知觉,僵硬如同石雕!内部两股力量的绞杀仍在继续,带来持续的、可怕的痛苦,这条手臂,眼看是保不住了!
而怀中的肉块和远处的存在,被这接连的变故彻底激怒!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磅礴、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力量,如同滔天巨浪,从远处废墟猛地压下,同时,怀中的肉块血图爆发出刺目红芒,裂痕彻底张开,一股恐怖的吸力再次锁定明玉的头颅!
它们失去了耐心,要彻底抹杀这个不断制造麻烦的“饲主”!
明玉看着自己废掉的右臂,又看看似乎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丝丝的苏禾,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惨淡却平静的笑容。
值了。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最终的毁灭。
然而,就在那毁灭力量即将临体的瞬间——
一直昏迷的苏禾,那已经枯槁的左手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雪地,沾染了一点明玉洒落的鲜血,以及几粒尚未完全融化的寒髓碎末。
然后,那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在自己身下的雪地上,划下了一个极其复杂、极其古拙的、仿佛融合了“未烬”岩石刻痕与“捕痕诀”精义的——
残缺符号。
就在这符号完成的刹那。
明玉怀中那枚爆发出毁灭吸力的肉块,猛地一滞!
其上的血图光芒疯狂闪烁,仿佛在识别、在分析那个雪地上的符号!传递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而是巨大的困惑、迟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本能的……敬畏?
远处废墟那碾压而来的毁灭力量,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在距离明玉不到三尺的地方,骤然停顿、消散!
仿佛那个由苏禾无意识划出的、沾染了明玉之血和寒髓碎末的残缺符号,蕴含着某种……禁止或豁免的意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
雪原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明玉粗重的喘息,以及那枚悬浮在毁灭与豁免之间的、剧烈闪烁的诡异肉块。
明玉怔怔地看着雪地上那个救了她一命的符号,又看看怀中躁动不安却不敢妄动的肉块。
她忽然明白了。
“饲主”的职责,或许不仅仅是“喂养”。
更在于……引导和……控制?
而控制的钥匙,就藏在那些“痕”与“未烬”之物之中?
苏禾在最后无意识的状态下,指向了一条或许存在的、更加艰险的……未烬之途。
远处的暗红搏动,在长久的沉默后,缓缓地、极其不甘地……平复了下去。
仿佛默认了这次暂时的“豁免”。
但那种冰冷的注视,却愈发深沉。
明玉拖着彻底废掉的右臂,挣扎着坐起,将苏禾紧紧搂在怀里。
饲主还未死去。
游戏,似乎才刚刚进入新的阶段。
而代价,已沉重得难以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