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慈悲寺的日子清静而有规律,晨钟暮鼓,涤荡人心。
刘昌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没过几天,便凭着他那份天生的爽朗与善于交际,和寺里不少和尚,尤其是些年轻沙弥,混得颇为熟稔。
这日午后,诵经声暂歇,一个名叫慧明的小沙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圆脸大眼,偷偷找到正在院中擦拭马鞍的刘昌。
眨巴着眼睛,神秘兮兮地低语:“刘施主,小僧知道后山有一处好地方,长了许多野萢,这时候正熟透,酸甜可口,可要随小僧去尝尝鲜?”
刘昌正觉寺中斋饭虽清爽,却少些滋味,闻言立刻来了兴致,笑道:
“好啊!正想去活动活动筋骨。”
两人避开香客常走的路径,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径往后山走。
越往深处,林木越见葱郁。
果然,在一片向阳的山坡上,他们找到了慧明所说的野萢丛。
那是一种低矮的灌木,枝干上密生着小刺,上面缀满了累累果实。
果子不大,颜色却有三种:金黄灿烂的叫黄萢,深紫如墨的是紫萢,还有较为少见的,近乎半透明的白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同凝露的宝石。
刘昌小心翼翼地避开尖刺,摘下一颗金黄的黄萢放入口中,轻轻一抿,一股清新纯正的酸甜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果然生津止渴,野趣盎然。
他立刻想起留在寺中抄经的秦玥,这般新鲜野趣的果子,她定会喜欢。
“这果子娇嫩,一碰就破,该如何带回去才好?”
刘昌看着手中几颗因采摘而微微渗汁的浆果,有些犯难。
却见慧明狡黠一笑,从他的斜挎布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两个厚实的大陶碗,得意地晃了晃:
“小僧常来,早有准备。”
刘昌一看,喜出望外,接过一只碗,赞道:
“好你个小和尚,真是个机灵鬼!”
两人相视一笑,便埋头采摘起来。
他们专挑那些熟透饱满、颜色鲜亮的果子,动作轻柔,生怕碰坏了。
不一会儿,两只陶碗便装得满满当当,黄、紫、白三色交织,宛如盛了一碗宝石。
回到寺中,刘昌顾不上歇息,捧着野萢,径直去寻秦玥。
他献宝似的将碗递到秦玥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玥儿,快尝尝,后山摘的野萢,慧明小师傅带的路,好吃着呢。”
秦玥正抄经抄得手腕酸涩,见到这碗水灵灵的野果,眼前也是一亮。
她拈起一颗紫萢,放入口中,那恰到好处的酸意过后便是清甜,果然驱散了不少疲惫。
她看向刘昌,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很好吃。”
她细心地将碗中形状最完整、色泽最漂亮的果子挑出一小碟,恭敬地送到供奉林郎中骨灰和牌位的偏殿,轻声道:
“先生,你也尝尝这青州山野的味道。”
剩下的,她仔细清洗干净,分成三份,一份留给刘昌,一份自己留着,另一份则给周荔和孙弘文送去。
周荔尝了,也连声赞好,说这野萢的滋味,让她想起了幼时在娘家摘桑葚的时光,语气中满是怀念。
刘昌见秦玥喜欢,心中如同饮蜜,又念着慧明小沙弥的情分,便盘算着要回报一下。
次日一早,他跟秦玥说了一声,准备下山去青州城一趟,给慧明买些零嘴,顺便也去赵府看看隋父隋母和秦瑶。
秦玥叮嘱他:“路上小心,早去早回。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和瑶儿,告诉他们我们这边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挂心。”
刘昌一一应下,牵了马,踏着晨露便往青州城去了。
青州城比石城繁华许多,街道宽阔,商铺林立,人流如织。
刘昌先直奔城中有名的点心铺子“五味斋”。
掌柜见来了客人,热情迎上。刘昌直接说明来意: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所有没用荤油、适合寺里僧人用的点心,每样都给我包一份。”
掌柜的一听这是大主顾,脸上笑容更盛,连忙应声,指挥伙计麻利地打包。
各色酥饼、糖糕、芝麻片、素馅饼,林林总总包了好几大包。
刘昌又想起赵府,空手上门总是不好,便道:
“再要一份适合送礼、包装精美些的点心盒子。”
掌柜的会意,从柜台后取出一只做工精巧的珐琅盒子,盒身绘着花鸟图案,光泽莹润。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枚枚做成各种花卉形状的点心,栩栩如生。
“客官,您瞧,这可是小店的招牌,‘百花争艳’。单是这珐琅盒子就价值不菲,里面的点心更是用了家传的技艺,不仅形似,吃起来也带有各自的花香。”
掌柜的如数家珍,一一指点,“这是荷花酥,清甜淡雅;这是桃花糕,馥郁甜香;这是牡丹饼,富贵雍容……”
刘昌仔细看了看,点心确实精致,盒子也拿得出手,便点头:“行,就要这个。”
将所有点心包裹仔细捆扎好,挂在马鞍两侧,刘昌翻身上马,朝着赵明远府邸行去。
门房不敢怠慢,赶紧将他迎了进去,另有人跑去通传。
刘昌提着那盒精致的“百花争艳”,将马匹交给小厮照料,跟着门房穿过影壁,走向前厅。
赵明远自五年前将其他几个儿子分家出去后,便只与小儿子赵茂林一同居住。
家中生意也逐步交给了赵茂林打理,自己乐得清闲,含饴弄孙。
隋父隋母此刻也正在前厅与赵明远叙话。
秦瑶在偏院正陪着赵茂林两岁的儿子赵学安玩布老虎,一听说刘昌来了,小姑娘眼睛一亮,丢下玩具就嚷:
“定是刘昌哥哥来看我了!”
说罢,像只快乐的小雀儿,咚咚咚地就往前厅跑。
赵学安虽年纪小,却极其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漂亮姐姐,整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秦瑶身后,“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此刻见秦瑶跑了,他咿咿呀呀地喊着,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也跟了上去。
秦瑶一阵风似的跑进前厅,果然看见刘昌,立刻扑到他面前,仰着小脸急切地问:
“哥!我姐呢?她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