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草叶卷到脚边，苏珊低头看了看，抬手拨了下头发。她坐在飞船起落架旁边的一块金属板上，背靠着船体，眼睛半闭。
“你们真要现在走？”她问。
陈浩正弯腰检查舷梯的锁定卡扣，听见声音直起身，拍了下手掌上的灰。“不现在走，难道等天黑？荒郊野岭的，晚上说不定有野狗。”
“这地方看着挺干净。”她说，“连个垃圾桶都没有，哪来的野狗。”
“野狗才不爱垃圾桶。”陈浩说，“它们专挑高科技残骸住。”
卡尔从舱门探出头，手里拎着一根数据线。“左推进器接口有点松，我刚拧紧了。你要真打算马上起飞，得先让娜娜做一次全系统自检。”
“我已经做了。”娜娜的声音从船内传来。她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面板上滑动，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串坐标。“导航系统已激活，目标城市设定为首都圈东区联合行政中心，预计航程两小时十七分钟。”
“听着像公交车时刻表。”陈浩走进驾驶舱，一屁股坐进主驾座椅。椅子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伸手摸了摸操纵杆，又缩回来，转头看向副驾。“苏珊，上来不？”
“你确定能飞稳？”她没动，“刚才降落的时候，轮胎都快磨出火星了。”
“那是风格。”陈浩说，“落地要有气势，不然别人以为咱们是逃难来的。”
“我们本来就是。”卡尔说着，也进了舱，顺手关上舱门。咔哒一声，密封锁扣闭合。
娜娜盯着屏幕，突然眉头一皱。不是真的皱，机器人没有肌肉牵动表情的功能，但她微微偏头，瞳孔里的数据流停顿了一瞬。
“定位信号中断。”她说，“正在尝试重新连接。”
陈浩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没事，让它连。反正咱们又不是找不到路。”
“问题是，”娜娜调出诊断界面，“信号时断时续。过去三分钟内，坐标跳变了十二次，最后一次显示我们在太平洋海底。”
“那还挺凉快。”陈浩说，“建议直接改道去度假。”
“这不是程序错误。”娜娜的手指快速点按，“外部干扰源可能性较高。可能是附近有强磁场，或者通信塔在发射屏蔽波。”
卡尔凑过去看了一眼。“会不会是军方的监测系统？刚回来就落地无人区，他们可能当咱们是非法入侵。”
“那就更该跑了。”陈浩一拍扶手，“越像逃犯越要跑得理直气壮。”
苏珊终于站起来，慢慢走上舷梯。她扶着门框，看了眼窗外的天空。“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云……太多了？”
“云多了影响导航？”陈浩问。
“不影响。”娜娜回答，“但电离层扰动会干扰低轨信号传输。如果大气中带电粒子密度异常，可能导致短波通信衰减。”
“也就是说，”陈浩总结，“老天爷也在给我们使绊子。”
“准确说是自然现象叠加人为信号干扰。”娜娜纠正。
“她说得对。”卡尔蹲在后舱控制箱前，打开盖板，“我刚查了能源模块，输出电压正常，但GpS接收器的反馈电流不稳定。要么是天线受潮，要么是有人故意压制民用频段。”
“谁会专门压制咱们？”苏珊坐进副驾，系上安全带，“一艘破飞船，四个土里爬出来的幸存者，值得动用军事级干扰？”
“也许不是针对我们。”娜娜说，“可能是常规防御机制。灾变之后，所有未登记飞行器都会被自动列入观察名单。”
“所以咱们得先登记？”陈浩翻了个白眼，“然后被关进隔离区，抽血、问话、写报告，三个月出不来？”
“流程如此。”娜娜点头。
“那我不走流程。”陈浩一把抓过操纵杆，“手动导航也能飞。大不了看太阳认方向，跟古代水手一样。”
“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苏珊说。
“我能看地图。”陈浩掏出一块老旧平板，“上次在b-13站捡的，还能用。上面有全国公路网和主要城市标记。”
“地图更新日期是十年前。”娜娜扫了一眼，“当前地形可能已有变化。”
“十年够改出一座新城了。”卡尔从后面走过来，站到陈浩身后，“但至少能看出大致方位。咱们先飞到能看到建筑的地方，再决定怎么走。”
“那就这么定了。”陈浩按下启动键。引擎嗡鸣响起，舱内灯光亮了一圈，仪表盘逐项点亮。
娜娜继续盯着导航屏。数据流再次中断，坐标变成乱码，几秒后恢复，却跳到了北纬七十度。
“信号还是不稳。”她说。
“试试切换信道。”卡尔建议，“用备用频段，绕开主干网。”
娜娜操作了几下。“已切换至民用应急通道。目前接收到三个基站信号，强度低于阈值，无法形成三角定位。”
“也就是说，”陈浩咧嘴，“我们现在是盲飞。”
“不完全是。”娜娜调出地形图，“红外扫描还能用。我可以根据地表温差判断道路与植被分布，辅助航向修正。”
“听起来像夜视仪。”苏珊说。
“原理相似。”娜娜点头。
“那就起飞吧。”陈浩拉起节流阀，“反正也没别的事干。总不能在这儿种菜养老。”
引擎推力逐渐加大，飞船轻微震动起来。起落架下的草地被气流压平，尘土开始扬起。
突然，主控台发出一声短促警报。
“警告：导航系统同步失败。”娜娜读出提示，“自动飞行模式不可用。”
“我知道。”陈浩松开自动驾驶按钮，“我自己来。”
“但高度计和姿态仪数据延迟0.8秒。”娜娜补充，“这意味着你看到的画面比实际慢不到一秒。”
“够用了。”陈浩盯着前方，“我又不是要玩空中杂技。”
飞船缓缓离地，升到十米左右停下悬停。远处的城市轮廓在云层下若隐若现。
“方向正东。”卡尔看着平板，“沿着这条旧铁路线飞，应该能避开管制区。”
“好嘞。”陈浩推动操纵杆，飞船向前倾斜，开始加速。
就在这时，导航屏猛地一闪，坐标清零。
“信号丢失。”娜娜说。
“再连。”陈浩没回头。
“尝试五次，均失败。系统提示：外部信号封锁等级为c级，需授权密钥解锁。”
“没有密钥。”卡尔皱眉，“咱们的身份认证还没上传，不可能有权限。”
“那就只能靠目视飞行。”陈浩握紧操纵杆，“反正前面没山。”
“有高压线塔。”娜娜突然说。
“什么？”
“三点钟方向，距离八百米，高度与当前持平。”
陈浩扭头看去，果然看见一排铁塔矗立在田野尽头，电线在阳光下泛着光。
他迅速调整航向，避开障碍。
“这下麻烦了。”卡尔坐下，“没有稳定导航，飞不远。万一误入禁空区，会被击落。”
“没人会击落咱们。”陈浩说，“咱们可是英雄。电视里肯定播过‘失踪飞船归来’的新闻。”
“前提是有人知道咱们回来了。”苏珊提醒。
舱内安静了一瞬。
娜娜再次尝试重启导航模块。屏幕闪了几下，跳出一行字：【定位服务受限，请联系管理中心】。
“限制？”陈浩冷笑，“我们刚从外星活着回来，连家都不能回？”
“也许不是针对个人。”娜娜说，“最近三年，全球发生了七起非法飞行器坠毁事件，全部发生在无人区边缘。政府可能加强了监控。”
“所以我们得偷偷溜进去？”苏珊问。
“不。”陈浩盯着前方，“我们要光明正大地飞过去，让他们看清楚——这不是入侵，是回家。”
他说完，把节流阀推到底。
引擎轰鸣加剧，飞船加速向前。地面景物快速后退，村庄、河流、废弃工厂依次掠过。
娜娜持续调试系统。每隔十几秒，屏幕就会闪一次，坐标跳动。
“我找到一个办法。”她说，“可以用星图反推当前位置。虽然慢，但不受地面信号影响。”
“你会看星星？”陈浩笑。
“我会访问天文数据库。”娜娜平静地说，“只要能看到至少三颗已知恒星，就能计算经纬度。”
“白天怎么看？”苏珊问。
“通过紫外成像仪捕捉高层大气折射光。”
“听不懂。”陈浩摆手，“你干你的，我开我的。”
飞船继续向东飞行。城市越来越近，高楼轮廓清晰可见。
突然，娜娜抬起头。
“检测到新的信号源。”她说，“来自城市方向，频率特殊，加密方式未知。”
“是谁？”卡尔问。
“不知道。”娜娜盯着数据流，“但它刚刚扫描了我们的飞行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