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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方传烽火继,逆胡竟敢裂旌旗。

冰河夜渡轻骑疾,霜刃朝挥伪王糜。

岂容豺狼窥汉鼎,终教血雨涤蕃畿。

凯旋莫道征衣冷,犹有寒云压陇西。

公元241年,肇元五年八月十八日,逻些城内虽已易主,肃杀之气却未稍减。汉军士卒往来巡弋于宫墙街巷,眼神警惕如初临战阵。红山王宫偏殿内,炉火噼啪,却驱不散关彝眉宇间的凝重。

“消息确否?”关彝的声音沉冷,手指叩在粗糙的木案上,案上摊着一幅新绘的逻些周边部族分布图。

阶下,鲜卑斥候队长秃发树机能单膝跪地,语气肯定:“禀将军,千真万确!我部三拨探马回报皆同。苏毗部首领库莫察,已于三日前在其老巢俄梅朵错(今西藏纳木错地区)召集诸酋,自立为‘苏毗王’!其使者正快马赶来逻些,扬言……扬言要大汉军将逻些城及唐旄赞普交由他掌管,方肯罢休。”

“狂妄!”副将赵广勃然怒斥,“一介部落酋长,趁我鏖战逻些、后方空虚,竟敢行此挟诈之事!岂不知我汉军兵锋之利?”

随军文官王弼(自张嶷处调回)蹙眉沉吟:“将军,库莫察此人,素以狡诈凶悍闻名。他定是料定我军初克逻些,兵力分散,疲弊未复,加之即将大雪封山,汉军主力难以久驻,故想火中取栗,攫取最大的好处。其心可诛,其谋却并非全无道理。”

关彝目光扫过地图上俄梅朵错的位置,那里距离逻些数百里,海拔更高,气候更寒,且湖泊环绕,地形复杂。“苏毗部实力如何?库莫察能集结多少兵马?”

秃发树机能答:“苏毗乃高原大部,胜兵当有万余。其地贫瘠,民风彪悍。库莫察既敢称王,必已尽起族中青壮。”

一直沉默的羌骑首领迷当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草原狼般的狠厉:“将军,库莫察的使者,不如由我羌骑去‘迎接’。保证他们到不了逻些,也回不去俄梅朵错。”他做了一个抹喉的手势。

关彝缓缓摇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让他来。正好让他看看逻些城头飘扬的汉旗,听听唐旄赞普的哀鸣。也好……麻痹库莫察,让他以为我等会与他虚与委蛇,拖延时间。”

他站起身,走到殿门处,望着远处天边开始积聚的灰云:“然则,我岂会容他酣睡于卧榻之侧?岂会容他拖延至大雪封山,陷我军于被动?”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迷当!”

“末将在!”

“你部羌骑,最擅高原奔袭。予你轻骑一千,即刻出发,昼夜兼程,前往班戈以北羌塘无人区接应!北路姜维将军早有伏笔,一支五千人的精锐汉军,已奉命潜伏于苏毗边界数月之久,代号‘雪狼’。你部务必找到他们,引其直扑俄梅朵错!”

“末将领命!”迷当眼中闪过兴奋嗜血的光芒,转身大步离去。

“赵广将军!”

“末将在!”

“逻些防务,交由你全权负责!严密封锁消息,整军备武,安抚城内,警惕一切异动。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诺!”

“王弼先生。”

“属下在。”

“起草文书,以大汉征西将军之名,斥责库莫察背信弃义(虽无信义可言)、妄自称尊之罪。语气可傲慢轻蔑,示我以强,诱其骄狂。待其使者至,当面掷还!”

“属下明白。”

关彝分派完毕,目光再次投向北方,冷声道:“库莫察想做渔翁,却不知我汉家儿郎,最擅猎狼屠虎!他要战,那便速战!在大雪封山之前,彻底碾碎这颗高原毒瘤!”

***

八月十九日至八月二十四日,奔袭接应

迷当率领一千羌族轻骑,如同快箭一般,冲出逻些北门,消失在苍茫的高原草甸之中。他们人携双马,只带十日干粮和少量肉干,一路换乘,不惜马力,朝着记忆中路遇苏毗牧群的北方狂飙。

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烈日当空,转眼便可能是冰雹骤雨。夜间寒冷刺骨,露水凝重。羌骑们却如鱼得水,他们凭借世代传承的生存本能和方向感,在几乎没有参照物的荒原上精准前行。

八月二十一日,他们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夏季暴风雪。狂风卷着雪粒,能见度不足十步。

“下马!围拢!用马挡风!”迷当声嘶力竭地呼喊。

士兵们迅速下马,将战马围在外圈,人蜷缩在内侧,互相依偎取暖。战马不安地嘶鸣,打着响鼻。

年轻的羌骑扎西(与北路牦牛向导同名)冻得嘴唇发紫,对身边的老兵多吉道:“多吉叔,这鬼天气,‘雪狼’军还能找到吗?”

多吉嘿嘿一笑,露出被寒风吹裂的嘴唇:“娃娃,慌什么?汉家将军既然说有,那就一定有。姜维将军用兵,鬼神莫测。这点风雪,比起阿尔金山,算个屁!”

迷当听着部下的对话,心中亦是忐忑,但脸上丝毫不露。他相信关彝的判断,更相信姜维的布局。

风雪持续了一夜。次日清晨,雪霁天晴,四野皆白。迷当立刻派出数队斥候,扇形散开搜寻。

午后,一队斥候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发现大规模军队驻扎痕迹,观其灶坑规模和营地布局,绝非部落游牧,而是正规汉军!

迷当大喜:“快!带路!”

当迷当率部赶到那处背风山谷时,看到的景象令他这个高原之子也震撼不已。

只见山谷中,营寨井然有序,虽皆是简易帐篷和挖出的半地穴式掩体,却暗合兵法,戒备森严。哨兵警惕地隐藏在山石之后,若非对方主动发出识别信号,几乎难以发现。士兵们虽面容憔悴,衣衫破旧,许多人的脸颊和手背都有严重的冻疮和皲裂,但眼神锐利,动作精干,无声地擦拭保养着兵器铠甲,仿佛一群在雪原中蛰伏待机的狼。

一名身材高大、面容被风霜刻得如同岩石般的汉军将领迎了上来,他盔甲陈旧却擦得锃亮,眼神平静无波:“来者可是关将军麾下羌骑?某乃北路军偏将高翔,奉姜都督密令,在此已候两月有余。”

迷当翻身下马,抚胸行礼:“羌骑首领迷当,奉关彝将军之命,特来接应‘雪狼’!”

两双有力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

八月二十四日,俄梅朵错湖畔,苏毗“王庭”

俄梅朵错(纳木错)湖畔,水色湛蓝,与远处雪山交相辉映。然而湖畔的宁静已被打破,数以千计的牛皮帐篷杂乱无章地散布着,人喊马嘶,炊烟缭绕。库莫察 的大帐位于中央,装饰着抢来的唐旄旗帜和粗糙绘制的苏毗图腾,显得不伦不类。

库莫察正值壮年,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双鹰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狂妄。他正举着银碗,与帐下几个头目饮酒作乐,帐中弥漫着青稞酒和烤羊肉的气味。

“哈哈哈!汉人打下了逻些又如何?不过是替我们苏毗人扫清了障碍!”库莫察狂笑着,“等我的使者回来,看那汉将如何答复!若识相,交出逻些和朗日松赞,我便奉他个虚名;若不识相……哼,等大雪一封山,困也困死他们在逻些!到时候,这高原,就是我苏毗的天下!”

一个头目谄媚道:“大王英明!汉人远道而来,已是强弩之末。我等以逸待劳,必能成功!”

另一个头目略显忧虑:“大王,汉军能打下逻些,毕竟骁勇。我们是否……”

“怕什么!”库莫察打断他,将银碗重重顿在案上,“逻些城坚,汉军必是惨胜!如今他们能战的还有几个?我苏毗勇士,难道比唐旄软蛋差?这俄梅朵错周边,沼泽遍布,道路难行,汉军敢来,定叫他们陷死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怎么回事?”库莫察不悦地皱眉。

一个亲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喊道:“大……大王!不好了!汉……汉军!好多汉军!从北边杀过来了!”

“什么?!”库莫察猛地站起,酒碗摔在地上,“胡说八道!北边是羌塘荒地,哪来的汉军!”

他冲出大帐,只见北方地平线上,烟尘滚滚,一面猩红的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之下,是如林的长矛和如潮的黑色铁流!这支军队仿佛从天而降,沉默而迅疾地朝着混乱的苏毗营地压来!为首一将,正是高翔!

而几乎同时,东南方向也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迷当率领的一千羌骑,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侧翼,开始用精准的骑射收割着外围惊慌失措的苏毗牧民!

“顶住!给我顶住!”库莫察又惊又怒,嘶声大吼,试图组织抵抗。但他的部落武装仓促集结,如何能与养精蓄锐、憋了数月战意、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五千汉军精锐抗衡?

更何况,高翔选择的进攻时机和方向极为刁钻,正是苏毗营地最薄弱、最混乱的时刻和地点!

***

血战冰湖

高翔一马当先,长槊所指,汉军“雪狼”部队如同真正的狼群,狠狠楔入了苏毗人的营地!

“大风!大风!大风!”久违的汉军战吼再次响彻高原,带着积郁数月的战意和怒火!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汉军步兵结阵而前,长矛如林推进,弩箭如雨泼洒,将试图抵抗的苏毗武士成片刺倒、射穿。苏毗人的弯刀和皮甲,在汉军的制式环首刀和精铁札甲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弩兵孙瘸子(原名孙福,因腿伤略跛得名,乃雪狼军老兵)站在阵中,机械地装填、瞄准、发射。他的眼神冰冷,看着那些咆哮冲来的苏毗人在弩箭下倒地,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在这苦寒之地潜伏两月,见多了风雪和死亡,心早已硬如铁石。他只想尽快结束战斗,或许能活着回家看看老娘。

“侧翼!羌骑冲垮他们了!”有人大喊。

只见迷当的羌骑如同旋风,在苏毗营地外围反复冲杀,将试图集结的苏毗人马冲得七零八落。羌骑扎西弯弓搭箭,一箭射倒了一个正挥舞着骨朵嚎叫的苏毗头目,随即拔出弯刀,策马冲入敌群,左劈右砍,血光四溅。他心中憋着一股气,要为之前被苏毗人窥探、不得不进行无声杀戮的憋闷报仇。

库莫察见状目眦欲裂,亲自率领最精锐的亲卫队,朝着高翔的帅旗方向发起了反冲锋,企图斩将夺旗,挽回败局。

“来得好!”高翔冷哼一声,毫不畏惧,挺槊迎上!

两股洪流狠狠撞在一起!人喊马嘶,刀剑碰撞,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高翔长槊翻飞,势大力沉,连续挑飞数名敌骑。库莫察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铁蒺藜骨朵,嗷嗷叫着砸向高翔。槊朵相交,迸出火星!高翔只觉手臂微麻,暗忖这蛮王果然有些气力。

两人缠斗十余回合,不分胜负。但周围的汉军却在稳步推进,库莫察的亲卫不断减少。

就在这时,一名汉军屯长陈午(原为陇西樵夫,投军报国)见主将久战不下,大吼一声,不顾生死地合身扑上,死死抱住了库莫察战马的前腿!

战马惊嘶人立,库莫察猝不及防,险些被掀下马来!他怒吼着挥动骨朵砸向陈午的后背!

咔嚓!骨朵碎裂骨骼的闷响令人牙酸。陈午狂喷一口鲜血,却依旧死不松手,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将军!杀敌!”

高翔眼眶欲裂,岂肯放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长槊如毒龙出洞,疾刺而出!噗嗤!槊尖精准地穿透了库莫察的咽喉!

库莫察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不甘,手中的骨朵当啷落地。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随即栽落马下。

“大王死了!”

“库莫察被杀了!”

苏毗人最后的抵抗意志随着库莫察的战死而彻底崩溃。营地彻底大乱,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或跪地求饶。

“降者不杀!跪地弃械者免死!”高翔举起滴血的长槊,大声喝道。命令被通译官用藏语高声重复。

大部分苏毗牧民和普通战士闻言,纷纷丢弃武器,跪伏在地。但仍有一些库莫察的死忠和狂热分子,兀自负隅顽抗,甚至疯狂地攻击靠近的汉军和投降的同胞。

“冥顽不灵者,杀无赦!”高翔毫不留情地下令。

清剿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湖畔碧绿的草甸被鲜血染红,倒伏的尸体随处可见,残破的苏毗图腾旗在火焰中燃烧。此战,苏毗部青壮战力几乎被一扫而空。

***

战斗结束后,高翔、迷当会师于库莫察的血污大帐前。

“高将军用兵如神,末将佩服!”迷当抚胸道,语气由衷。他亲眼见证了这支“雪狼”军的强悍和冷酷。

高翔脸上却无喜色,只是疲惫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关将军有令,如何处置?”

一名文官(随雪狼军行动的书记官)上前,呈上关彝的密令。高翔展开一看,眉头紧锁,半晌,沉声道:“将军有令:苏毗反复无常,叛心已炽,首恶虽除,其族难信。为绝后患,凡持兵抵抗者,尽诛之。其余老弱妇孺,尽数迁往逻些看管,充作劳役,使其再无作乱之本。”

命令冷酷,却符合这个时代的战争逻辑。分裂的高原部落是巨大的隐患,必须用铁血手段予以根除或彻底控制。

清点战场和俘虏的工作迅速展开。抵抗者被逐一甄别处决,哭喊声和哀求声一度响彻湖畔。汉军士兵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许多人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们深知,对敌人的仁慈,可能就是对后方同袍的残忍。

老兵孙瘸子负责看押一队俘虏,其中有一个苏毗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皮囊。孙瘸子看着他那双纯净却充满恐惧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远在家乡的幼子。他默默地从自己干粮袋里摸出一块舍不得吃的糖饼(缴获物资),塞到小男孩手里。小男孩愣住了,迟疑地看着他,又看看糖饼,最终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孙瘸子扭过头,不再去看。

羌骑扎西在协助清点时,发现了一个负伤躲藏的苏毗少女,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战死了。看着她绝望而仇恨的眼神,扎西本想举起弯刀,最终却叹了口气,用生硬的藏语道:“跟我们走,去逻些,还能活命。”他将她交给了收容俘虏的队伍。

八月二十五日起,一支庞大的、凄惨的队伍开始从俄梅朵错向南迁移。除两千留守汉军外,近万名苏毗部的老弱妇孺,在三千汉军和一千羌骑的押送下,带着有限的粮食和牲畜,踏上了前往逻些的漫漫长路。寒风呼啸,仿佛在为这个曾经试图挑战巨人而招致毁灭性打击的部落奏响哀歌。

***

九月朔,逻些北门

九月初一,第一场雪终于如期而至,细碎的雪粒从天而降,染白了逻些城的红墙和金顶。

北门外,关彝、赵广、王弼等将领顶风而立,望着北方逐渐清晰的黑线。

终于,“雪狼”军和羌骑的身影出现了。他们军容肃杀,押送着长长的俘虏队伍,缓缓行来。队伍沉默无声,只有脚步踩在薄雪上的咯吱声和寒风的呼啸。

高翔和迷当快步上前,向关彝行礼复命。

“末将幸不辱命!苏毗已平,叛王库莫察授首,其族抵抗者尽诛,俘获人口九千三百余,牛羊牲畜若干!”高翔的声音洪亮,带着完成任务后的释然。

关彝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麻木的苏毗俘虏,缓缓点头:“辛苦二位将军,辛苦了‘雪狼’的弟兄们!此战,永绝后患,功在千秋!”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让周围的将士都能听到:“自今日起,高原之上,再无敢藐视汉家天威者!逻些稳矣!”

“万胜!万胜!万胜!”汉军将士们举起兵器,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音压过了风雪。

欢呼声中,关彝对王弼低声吩咐:“妥善安置俘虏,严加看管,但不得随意虐待。分其青壮修缮城池道路,老弱给予基本口粮。待来年开春,再行区处。”

“属下明白。”

关彝又看向高翔和迷当,语气缓和:“带将士们入城休整。已备好热食营房。阵亡将士……名录尽快报来,厚加抚恤,灵位暂奉于红山祠。”

“谢将军!”

大军和俘虏队伍开始缓缓入城。雪花落在士兵们染血的征衣上,迅速融化,仿佛要洗去征尘和血腥。

赵诚站在城门口维持秩序,看着那些鱼贯而入、面黄肌瘦的苏毗俘虏,看着队伍中那个抱着皮囊、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逻些城的小男孩,心中五味杂陈。战争胜利了,威胁消除了,但这个过程,却如此沉重。

关彝最后望了一眼北方苍茫的雪原,那里埋葬了敌人的野心,也埋葬了许多汉家儿郎的忠骨。他转身,走向城内,步伐坚定。

大雪终至,但逻些城,已牢牢握在大汉手中。接下来的,将是更复杂的治理与安抚,以及应对可能来自更遥远地方的挑战。帝国的西南边陲,在这一场血与火的洗礼后,暂时迎来了一个坚冰般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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