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深圳春寒料峭,但证券交易所大厅内却暖意融融,人声鼎沸。
巨大的电子屏上,红色的“不韦科技”四个字在众多上市公司名称中格外醒目,随着一声清脆的钟响,股价应声跳涨,数字一路攀升,如同被春风托起的纸鸢。
车平顶站在主席台上,身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枚银色铭牌,上书“cto”三个字。他站姿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贵宾席上,父母并肩而坐,父亲穿着他特意为他们定制的新衣,脸上皱纹舒展,母亲则不时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光。他成功了,持股七点二,市值逾十二亿,从一个蹲在烧饼巷口、身无分文的落魄中年,一跃成为资本市场的传奇人物。
然而,当镁光灯闪烁、掌声雷动之时,他的内心却如古井无波。他没有庆功宴的兴致,没有购置豪宅的冲动,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一眼那象征财富巅峰的股价曲线。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烙印般清晰——回北京,找玄真子。他记得那条巷子,记得那块写着“望气相命,不问不言”的木牌,记得那三十五元买来的“一念相信”。他订了最近一班飞往北京的航班,机票在手机里静静躺着,像一张通往过去的船票。
抵达北京,已是暮色四合。他没有入住酒店,而是直接打车前往记忆中的那条小巷。巷子依旧狭窄,两旁的砖墙斑驳,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的底色,如同陈年的伤疤。竹椅却不见了,巷口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在风中打转。
他问巷口卖煎饼的大妈:“那位算命的老先生,还在吗?”大妈抬头,眯眼打量他:“你说那白胡子老头啊?年前就走了,听人说去了长沙,再没回来。”
车平顶心头一沉,仿佛脚下的路突然塌陷。
他不死心,又问了几家邻居,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玄真子走了,像一阵风,不留痕迹。
他立刻订票飞往长沙。这座湘江之滨的城市,湿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辣椒与香火混合的气息。他在开福寺外徘徊了整整三天,向每一位僧人打听玄真子的下落。
第四天清晨,一位年轻的慧明和尚将他引入寺内偏殿。殿内陈设简朴,一尊铜佛,一盏长明灯,香炉中青烟袅袅。慧明合十,声音低沉:“家师玄真子,已于三月前飞升了。”
车平顶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几乎跪倒。
他千里迢迢赶来,竟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慧明从袖中取出一个黄布包裹的锦囊,递给他:“这是师父临终前,亲手封存之物,嘱咐若有一男子寻来,便交予他手。师父说,那人头顶的黑气已散,但心中的迷雾未消。”
车平顶双手颤抖,解开锦囊。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符纸,墨迹暗沉,似用朱砂与墨混合写就。他展开,只见上面一行小字,笔锋苍劲,力透纸背:
“你是韩湘子转世,
必定经历七灾八难。
上次见你,是你灾难已完结,
我也只是顺势而为。
你的成功,
都是你自己修来的。”
车平顶呆立原地,呼吸几乎停滞。
韩湘子转世?
他脑中浮现出民间传说:
八仙之一的韩湘子,本是凡人,历经家破、妻离、财尽、病苦、困顿、屈辱、绝望,七灾八难,最终在终南山得道。
而他——失业、破产、妻离子散、父病缠身、流落城中村、面试屡屡被拒、夜夜惊梦……七灾八难,一模一样。
可玄真子却说“我只是顺势而为”,仿佛他的崛起,不过是天道运转中的一粒尘埃。
他喃喃自语:
“那……他为何等我?为何点化我?”
慧明轻语,声音如风过松林:
“师父说,你头顶黑气,非寻常灾厄,是‘天劫’将至。若无人点破,你必在绝望中自毁,或投河,或悬梁,魂飞魄散,永堕轮回。师父望气见你,知你命不该绝,一线生机尚存,才现身引你入局,为你点一盏心灯。”
车平顶追问:“那贵人陈不韦,真是我命中注定?”
慧明嘴角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陈不韦,本计划那日飞往上海见投资人。临行前,车胎突爆,只得改道打车。他本可直奔机场高速,却在科苑桥路口,心中忽生一念:‘雨大,去桥下躲会儿吧。’这一念,便是师父以‘望气术’在他心头种下的‘机缘念’。师父不能改命,只能引缘,如农夫引水,水到渠成。”
车平顶震撼得无以复加。原来——玄真子并非“算定”,而是“布局”。他以望气之术,窥见陈不韦心湖微澜,轻轻一拨,便让那“机缘念”生根发芽,使他恰好出现在桥下,与车平顶相遇。这叫——天机引。他想起入职后陈不韦对他的器重,想起庆功宴上的拍肩,想起董事会里的支持,原来这一切,竟始于一场雨,一个念头,一次被“引”的相遇。
慧明又道:“师父还说,真正的相术,不是告诉你命运,是让你相信——命运可改。你若不信,便不会南下深圳;你若不去,便不会遇陈不韦;你若不遇,便永无翻身之日。那一念‘信’,比黄金更贵,比权势更重,是你重生的起点。”
车平顶双膝一软,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泪如泉涌。十年沉浮,亿万家财,在这一刻,都不及这锦囊中的真相来得沉重。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黑卡,双手奉上:“请代我捐给开福寺,一百万,为师父修塔供灯。”
慧明不接,只轻轻摇头:
“师父遗言:‘钱,他早已还清。’‘他给你的三十五元,是买你一念相信。’‘这一念,比百亿更贵。’
师父说,真正的灵验,不在改命,而在点醒。你已醒,便是最好的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