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下,渭南小村。
秋雨连绵,黄土路泥泞不堪。
屋檐滴水如断线珠子,敲打着院中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座低矮的瓦房前,芦苇丛生,随风摇曳,如烟似雾,仿佛将整座院子裹进了一层灰白色的纱帐之中。
屋内昏暗,油灯微弱,映照出墙上斑驳的裂缝。
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下半身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毛毯。他身形瘦削,肩胛骨高耸,像两座枯山;面色苍白如纸,右眼失明,眼窝深陷,左眼却深邃如渊,瞳仁漆黑,仿佛能看穿人心,直视五脏六腑。
他是目缺眼——风水师目地穴之子。
十年前,那场“上梁断梁”的惨剧后,他双腿被砸断,腰椎粉碎,终身残疾,再不能行走。
父亲死后,家族败落,孙子们入少管所,妻子成植物人,儿媳春燕独自撑起这个家,日夜照顾两个废人,洗衣做饭,端屎端尿,从无怨言。
可目缺眼没有沉沦。
他从小耳濡目染,听父亲讲《青囊经》、《撼龙经》,虽未系统学习,却早已将风水术语烂熟于心。
他瘫在床上,便翻父亲留下的古籍,一字一句啃读。
那些书纸页泛黄,字迹模糊,有些甚至被虫蛀出小洞,他便用红笔一一补全。
他口才极佳,思维敏捷,常在村里给人讲些风水常识,竟也渐渐有了名声。
村民们说:“这娃,命苦,但脑子灵。”
他却不收钱。
每次说完,只道一句:“我父因风水害人,遭天雷诛。我不敢重蹈覆辙。”
他心中有愧。
他知道,父亲当年为报复姑姑一家,施“钉煞”、投砒霜、断水脉,最终招来反噬。
而他自己,也曾是那个“旺三代”的美梦中人——如今却成了废人。
他痛定思痛,立下誓言:
“我目缺眼,此生只做好事,
不为恶人看风水,
不为贪官算命,
不收一分不义之财。
我要为父赎罪,积德改命。”
起初无人信他。
一个瘫子,能懂什么风水?
可一次,村东老张家儿子高考落榜,郁郁寡欢,整日酗酒,家中气氛压抑如铁。
老张听说目缺眼会看相,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推着轮椅上门。
目缺眼见那少年面相,印堂发暗,眉间有“断纹”,双耳无珠,眼神涣散。
他沉吟片刻,道:“你五行属火,文昌星受克,不宜强求学业。不如去南方蓝香技校学厨艺,三年后必有贵人提携。”
老张半信半疑,送儿子去了山东。
三年后,儿子竟在米其林餐厅当上主厨,年薪百万,娶了老板的女儿,生活美满。
消息传开,村民惊愕。
又有一次,村西李寡妇家连遭厄运:丈夫病亡,儿子车祸,房子漏雨。
她找神婆驱邪,花光积蓄无果,整日以泪洗面。
目缺眼主动上门,看宅后摇头:“你家祖坟被水泥封了缝隙,气脉不通,主家破人亡。”
李寡妇哭诉:“那是……你父亲干的!他恨我家不借钱给他!”
目缺眼沉默良久,叹道:“父债子还,我替他赎。”
他让李寡妇取来铁锹,亲自指挥她在祖坟四周挖沟引水,又在宅院四角埋下桃木符,念《安宅咒》三遍。
七日后,李寡妇梦见亡夫归来,含笑离去。
自此,家中灾祸渐消,儿子康复,生意回暖。
村民们开始敬他,称他“活菩萨”。
可目缺眼仍觉不足。
他想看得更远,算得更准。
某夜,他梦见一位白发老道,手持罗盘,立于云巅。
老道身披灰袍,脚踏七星,周身金光笼罩,脚下云雾翻涌,如临仙境。
老道说:“你父目地穴,心术不正,遭天雷诛。
你虽残,却有善根。
今赐你‘天眼’,可窥前世今生,趋吉避凶。
但记住——天机不可轻泄,泄者必遭劫。”
言罢,一道金光射入他左眼。
目缺眼惊醒,左眼灼热如火,仿佛有熔岩在眼眶中流转。
次日清晨,他忽然能看见——
每个人的头顶,都浮现出一缕气色:
红者主喜,黑者主灾,灰者主病,紫者主贵。
更惊人的是,他能“看”到他们的前世片段——
有人曾是将军,战死沙场,魂魄未散;
有人曾是乞丐,饿死街头,怨气冲天;
有人曾是他父亲的仇家,因风水之争,家破人亡,化为孤魂。
他明白——祖师爷李淳罡,真的开了他的天眼。
从此,他看人不再只看面相,而是观其气、察其魂、断其命。
他能一眼看出谁将升官,谁将破财,谁将丧偶,谁将得子。
他越发谨慎,只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