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美出生那夜,电闪雷鸣。
皖北的夏夜本该闷热难耐,可那天却反常地阴冷。狂风卷着暴雨,抽打着阜阳县城郊的平房区,瓦片在风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产房外,她父亲武建国在走廊来回踱步,手里攥着一本翻得发毛的《武则天传》,封面烫金大字早已褪色。他五十岁出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背微微驼,是县文化馆的退休干部。他一生崇拜女皇武则天,书房里贴满了她的画像,书架上堆满了《资治通鉴》《旧唐书》的节选本。他渴望家族出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能打破世俗偏见,成为一方人物。
“要是女孩,就叫‘则美’!”他早早就定下名字,在日记本上反复书写,“则天之美,刚毅果决,将来当女强人,做总裁,光宗耀祖!”
接生护士抱着婴儿出来:“母女平安。”
武建国冲上去,接过襁褓。孩子脸皱巴巴的,眼睛紧闭,小嘴微张,像只初生的猫崽。
“则美……我的则美……”他轻声呢喃,眼中泛起泪光,“你注定不凡。”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
武则美长大后,没成霸道女总裁,反倒性子软弱,恋爱脑上头。她长得清秀,皮肤白皙,眼神温顺,说话轻声细语,像一株温室里的花。她在县城读职高,学服装设计,成绩平平,性格内向,朋友不多。
十八岁那年,她在网吧兼职收银,遇见了阿力。
阿力,二十出头,油头粉面,左耳戴着三枚银环,手臂上纹着狰狞的龙虎图案,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肩头。他整天混迹网吧、棋牌室,靠骗钱、偷窃、放高利贷为生。他透支五张信用卡,欠下百万债务,被银行起诉,法院一审判刑三年。
宣判那天,武则美挺着五个月的肚子,站在法庭外,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护住腹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混着泪水滑下脸颊。
她未婚先孕,阿力入狱,她成了“坏女人”的代名词。
父母震怒,兄弟唾弃。“武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父亲摔了那本《武则天传》,书页散落一地,像破碎的梦想。他指着武则美,手指发抖:“滚!我再没有你这个女儿!”
她被赶出家门。
她租住在阜阳县城郊的一间铁皮屋,屋顶是锈迹斑斑的波纹板,墙壁薄如纸,冬冷夏热。每月房租三百,是她打零工攒下的。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煤气灶,墙角堆着几件旧衣服。
服装厂领班看她可怜,又怕领导知道用孕妇惹麻烦,便悄悄给她安排了夜班杂工——凌晨一点到六点,整理布料、扫地、倒垃圾,没人看见。
武则美每天披星戴月,独自走夜路。
从出租屋到工厂,要穿过一条废弃的铁路线。铁轨早已生锈,枕木腐朽,两旁杂草丛生,一人多高,蛇虫鼠蚁藏匿其中。路灯昏黄,间隔很远,有些已损坏,投下大片阴影。夜里几乎没人,只有野狗的嚎叫和风吹草动的声音。
她挺着大肚子,走得战战兢兢。虽知孕妇不易遭劫,可她仍提心吊胆。阿力的狐朋狗友常在暗处窥视,言语下流:“武则美,等你生了,孩子归我们养!”“你这身子,阿力享受不到了,便宜我们?”
有一次,她路过一片坟地,几个混混突然从墓碑后跳出,围住她。一个胖子伸手摸她肚子,狞笑:“这孩子,说不定是我们谁的种!”
武则美尖叫,拼命挣扎。混混们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她咬牙忍下,把苦水咽进肚里。
她只盼着孩子平安出生,攒够钱,离开这个鬼地方。她想带孩子去南方,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