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
春申俊二十七岁,仍蜗居家中。
他日夜打游戏,饮料当水喝,烟不离手,屋里堆满外卖盒,蟑螂成群,臭气熏天。张春华每日打扫,做饭,洗衣,像伺候婴儿。她已五十三岁,背驼得厉害,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如刀刻。她每天五点起床,煮粥、煎蛋、热牛奶,端到儿子床前。春申俊头也不抬,只说:“牛奶太凉,重热。”她默默端走,重新加热,再端来,手被烫红。
一日,他突然晕倒。送医,诊断:“2型糖尿病晚期,并发症:视网膜病变、周围神经坏死、肾功能衰竭。预计生存期——不到半年。”
张春华崩溃。她变卖最后房产,换三十八万,求专家会诊。医生摇头:“晚期,只能延缓,不能治愈。透析、胰岛素、营养液,每日花费上万。”
春申俊住进IcU。插管,透析,浑身插满管线,像一具被钉在床板上的活尸。三十八万,两个月烧光。他瘦成皮包骨,眼窝深陷,皮肤灰黄,却仍骂:“妈,你早该死!不让我吃辣条...抽华子!”
张春华跪在病床前,握着他枯瘦的手,泪如雨下:“申俊,妈对不起你……妈没本事……”
他冷笑:“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凌晨。心电图拉直,监护仪发出长鸣。他走了。
张春华抱着儿子遗体,哭到昏厥。护士扶她坐下,她喃喃:“我儿……我儿……”
她想起春秋装的信:“春华,我走了。这不是家,是坟墓。那孩子,吃的是我的命,喝的是你的血。”
其实,春秋装离开没多久,就在工地出事故,从百米吊塔上摔下来,身亡了。
她的心彻底死了。
三个月后,张春华剃度出家,法号“了尘”,遁入九华山慧明禅寺。
寺庙清冷,晨钟暮鼓。她每日扫地、挑水、诵经,双手龟裂,膝盖磨破。她不言不语,只低头做事。夜里,她常梦到春申俊,站在床前,浑身湿透,说:“妈,我冷。”她惊醒,泪湿枕巾。
她求见慧明禅师,想为儿子超度。禅师闭目良久,摇头:“你儿,非你亲子。他是——来索命的。”
了尘泪流:“索命?”
慧明闭目,诵出一段尘封往事:“百年前,你是皖南山匪‘红蝎子’,他,是富商之子‘申少爷’。你与同伙‘春秋大盗’(即春秋装),绑架申少爷,索要白银十万两。富商筹钱迟了三日,你们心急,将申少爷活埋于山洞,灭口。他死前,立下血誓:‘我若转世,必食尽尔等家财,耗尽尔等阳寿,灭尔门庭!’”
了尘浑身颤抖:“所以……这一世,他来讨债?”
慧明点头:“正是。你怀孕时车祸,是他魂魄冲撞;丈夫失业,是他业力牵引;他体弱多病、情感消耗、经济压榨——全是‘讨债模式’。他不是你儿子,是——冤亲债主。”
了尘跪地痛哭:“可我爱他……我为他付出一切……”
慧明叹息:“你爱的,是你心中的‘儿子’。他要的,是你前世欠的‘命’。如今,债已还清,他走了,你也该放下了。”
了尘叩首三下,心似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