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春。
渭北平原的风还带着寒意,桃花初绽,柳枝抽芽。
目地穴的儿子目缺眼(天生一只眼),新房终于建成。
这栋两层小楼,是他半生荣耀的象征。
白墙黛瓦,飞檐翘角,门前两尊石狮镇守,院中一口古井,暗合“四水归堂”之局。
择吉日上梁。
全村人前来道贺。
红木大梁高高吊起,披着红绸,贴着符纸,象征“栋梁之材,家业永固”。
目地穴身穿绛紫唐装,手持紫檀罗盘,站在院中,准备念“上梁吉语”。
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
他要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改命之术!”
儿子残疾?不碍事,他有三孙子,目家香火不断!
他穷苦半生?如今他富甲一方,子孙满堂!
他抬头,阳光刺眼。
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他皱了皱眉,以为是风。
但,突然,
“咔嚓!”
一声巨响,红木梁从中断裂,重重砸下,
当场砸断目缺眼双腿,血流如注。
现场一片混乱。
有人尖叫,有人奔逃,妇孺哭喊。
目缺眼倒在地上,双腿扭曲变形,鲜血染红红毯。
医生赶来,诊断:双腿粉碎性骨折,神经严重受损,终身残疾,无法行走,更无法生育。
更惨的是,三个孙子看热闹,抢地上的鞭炮玩,钻在大梁下,也被大梁砸成血肉。
目地穴脸色苍白,瘫倒在地。
“我的孩!”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醒来,
他不信。
他亲手选的宅基,亲自定的方位,连梁木都是从终南山老林请匠人选的百年红松,怎么可能断?
他冲进屋内,翻出《葬经》《青囊经》,一页页翻看,手指颤抖。
他找出父亲坟地的照片,盯着那道裂痕,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难道……反噬开始了?”
他连夜赶往终南山,跪在父亲坟前。
墓碑裂缝已扩大,从顶到底,如一道狰狞的伤口,像被人用刀劈开。
坟头草枯黄,踩上去沙沙作响,毫无生机,仿佛被烈火焚烧过。
他挖开坟边土,发现根系尽断,土壤发黑,散发恶臭,连蚯蚓都绝迹。
他慌了。
他想起师傅的话:“若用风水害人,必遭反噬。”
可那时他只当是警告,如今才知,那是预言。
他决定重返终南山,求师傅李淳罡救他。
他徒步上山,七日七夜,滴水未进,脚底磨烂,拄着树枝前行。
他曾走过的路,如今步步血痕。
终于,在那株千年古松之下,他见到了师父。
李淳罡盘坐于石台,白发垂肩,面容枯槁,似已入定多年。
目地穴扑倒在地,额头触地,痛哭流涕:
“师父,我错了!
我用风水报复妹妹家,如今报应临头,
求您救我,救我儿子!
目家不能绝后啊!
我愿意散尽家财,愿意为奴为仆,只求您……救救他!”
李淳罡闭目不语,须发微动。
良久,他睁开眼,目光如电,直射目地穴心魄。
“你早该明白——
风水之术,必须完全利他,才能不反噬。
你心中有恨,术便成煞。
你害人风水,实则是害自己气运。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你已无药可救。”
目地穴浑身颤抖:“师父……难道就没有办法?
哪怕……让我儿子生个孩子?
我愿代他受罚!”
李淳罡摇头:“你父坟‘金盆’已破,气脉逆转。
你所做之恶,已化为‘反噬之煞’,缠绕你家三代。
非人力可解。”
他抬手,指向远处山谷:“你且看。”
目地穴顺其指尖望去——
那正是他当年为父亲所选的“金盆葬”之地。
可如今,水塘依旧,却已污黑如墨;
坟头草枯,乌鸦盘旋;
龙脉走势紊乱,砂水反背,形如“鬼城”。
“此地本可旺你,但你心术不正,以亲父之坟谋私利,已犯‘逆伦’之罪。
加之你施‘钉煞’、毒水、扎小人,三重恶业叠加,
早已引动‘天怒’。
你父之魂不得安宁,反成‘怨灵’,牵连你家。”
目地穴跪地叩首:“求您指点迷津!
哪怕让我折寿十年、二十年!”
李淳罡闭目:“去吧。莫再入我山门。”
话音未落,两名年轻道士上前,将他架起,强行逐下山。
目地穴失魂落魄,走在回村的路上。
他不再穿唐装,罗盘也扔了,像个乞丐般游荡。
路过一处山谷,他突然停下。
此地三山环抱,一水中流,龙虎相抱,
竟是绝世风水宝地!
他大喜:“天不绝我!此地可保我余生!”
他正要上前,仔细勘察,突然,
“轰隆!!!”
一道紫雷从天而降,
正中他头顶!
他连惨叫都未发出,
瞬间化为灰烬,
随风飘散。
村民后来发现,
他死的地方,
寸草不生,
成了一片荒地,连野草都不长,土地坚硬如铁,雨季也不渗水。
而,
外甥段巨臣,在湖南工厂宿舍,
随手写下一篇小说,
发到网上。
小说写一个少年在终南山学风水,却因心术不正,最终被天雷诛心。
文笔苍凉,意境深远,字字泣血。
三天后,爆火。
出版社抢着出书,
影视公司买下版权,
他一夜成名,
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
甚至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记者采访他:“您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段巨臣微笑:“我从不怨恨。
我母亲常说——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我写小说,不是为了成功,
而是为了治愈自己。”
他抬头望天,
仿佛看到母亲在笑。
远方,
终南山云雾缭绕,
老道李淳罡站在峰顶,
轻声念:
“求地不种德,
隐口深藏舌。
天机不可泄,
泄者……
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