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床边,剑匣放在膝盖上,右手抓着铁链。窗外打了三更,风吹进屋子,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他没睡,眼睛闭着,但能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背上往上走。八骨戒贴在皮肤上,本来没光,忽然闪了一下蓝光。
他睁开眼,抬起左手。戒指上的裂纹变红了,像是里面被烧着。左眼一紧,骨头的纹路冒了出来,眼前空气有点扭曲。他盯着戒指看,手指慢慢收拢。
戒指突然自己掉了下来,浮在半空,发出低沉的声音。接着另外七枚戒指从袖子里飞出来,在空中转圈,排成一个环。八枚戒指连在一起,变成一道灰色的人影——一个高大的人,穿着破旧的铠甲,背对着他站着。
陈默猛地往后靠,贴住墙。他右手一把抓起剑匣,把铁链缠在手腕上。他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死死看着那道影子。
影子慢慢转过身。脸看不清楚,但样子和他以前见过的一样。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你走的路,我走过七次。”
陈默喉咙发干。他没动,也没逃,只是用指尖划破手掌,带着骨火的血滴向那道影子。
血落下去,燃起一团蓝色的小火。火不灭,顺着影子的手臂烧了一圈。这不是邪术,也不是假象。
他松了口气,眼神却更紧张了。
“冰宫有个龙女。”影子说,“她是解开诅咒的关键。”
陈默心跳停了一下。他没问诅咒是什么,也没问龙女是谁。他知道答案。“阿渔”两个字在嘴里转了转,又被他咽了回去。
“为什么是她?”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哑。
影子没回答。它抬手指向窗外,东海的方向。同时,八骨戒剧烈震动,整个屋子都在抖。
外面突然传来巨响。
陈默翻身下地,撞开窗户。远处海面翻滚,百丈高的浪冲起来,一道银白的身影在浪尖一闪。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浪炸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海底往上冲。
风变大了,吹得他衣服猎猎响。眉上的旧伤开始发热,像有针在里面扎。
最高的浪顶上,一个人站在水面上。女子长发飘动,耳朵后面能看到透明的鳞片。她站在水上,嘴唇动了动。
“陈默……我等你……”
声音清楚地传进他耳朵里,不是幻觉。
陈默站在窗前,脚没动,手却紧紧抓住剑匣。他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杀气,也没有恶意,只有急切。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呼唤。这种感觉,只有生死关头才会出现。
他低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用她的脸?”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屋里的影子还在,外面的阿渔也还在。两种气息隔着空间同时存在。他感觉到八骨戒在回应什么,震动越来越快,快要控制不住。
他咬牙,右手狠狠掐住左臂,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现在不能冲动。上次有人冒充柳菁,差点让他疯掉。如果这次真是阿渔,为什么不托梦?为什么要通过骨尊来传话?
可那鳞片是真的。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那天晚上,月光照在她脖子上,那片透明的鳍轻轻颤动,像鱼在呼吸。
屋里的八骨戒突然一起响。灰影消失了,戒指一枚接一枚落下。他伸手接住,最后一枚刚碰到手指,外面海面又是一声巨响。
巨浪炸开,阿渔的身影被黑雾卷走。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陈默冲到窗边,想跳出去。脚刚抬起来,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不能走。
现在离开就是放弃线索。第三枚骨戒还没找到,城主府也没动静。要是贸然去东海,很可能中计。而且,阿渔能在那种情况下传音,说明她没死,但也一定很危险。
他回到屋里,把八枚戒指一个个戴回手上。裂痕比刚才更深了,有一枚还缺了个角。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慢慢呼出一口气,让骨火从胸口升起,顺着胳膊流入戒指。
热流进去后,裂纹边上泛起一点光,暂时稳住了。
他轻声说:“我会去。”
说完这句话,戒指不再震动。
他起身走到墙角,拿块破布擦手。掌心还在流血,他没包扎,任血滴在地上。这血不一样,带着骨火,能防追踪。
做完这些,他坐回床边,推开半扇窗。海风吹进来,带着咸味。他望着那个方向,眼神变了——不再是犹豫或警惕,而是有了目标。
冰宫。
他记住了这两个字。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还没亮,街上很安静。他知道有人在暗处等着他犯错。只要他慌了,露出破绽,就会被人抓住弱点。
但他现在已经不急了。
刚才的事不可能是巧合。骨尊留下的意志不会乱出现,阿渔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这两件事凑在一起,说明东海出事了。这事牵扯情劫,关系诅咒,也和八骨戒的秘密有关。
他摸了摸眉上的疤。疼是真的,证明一切都不是假的。
外面风更大了。远处海面终于平静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知道,那一道龙影不会骗他。
他闭上眼,靠在墙上,左手放在剑匣上。身体不动,呼吸平稳,看起来像在休息。其实脑子一直清醒,反复想着那句话——“她是解开诅咒的关键”。
如果阿渔是解咒的人,她的难会不会被人利用?
如果邪尊要血祭,那龙女的情劫,是不是祭阵的引子?
想得越多,心就越沉。
他无意识地摸着剑柄。铁链还是冷的。他不再看戒指,也不再看海。他知道现在最该做的事,是留在这里,等城主府的消息。
但他的心,早就飞走了。
他想起渔村那个下雨的夜晚,阿渔蹲在破屋檐下,头发湿透,却笑着递给他一碗热汤。她说:“你不该救我的。”
他说:“我不管。”
那时候他不懂什么叫情劫,也不知道龙族十八岁会有大难。他只知道,这个人,不能死。
现在他懂了。
所以他必须去。
只是现在还不能走。
他睁开眼,屋里一片黑,油灯早灭了。窗外天色灰蒙蒙的,离天亮还有一会儿。
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检查铁链牢不牢固。然后回到床边,盘腿坐下,开始练《玄骨炼天诀》。骨火从脊椎升起来,一圈圈洗过经脉。
伤还在,痛也没消。但他撑得住。
八骨戒安静下来,贴在皮肤上,温温的。他知道它们还能撑一阵。只要他不停下,这条路就能走下去。
外面风停了。
海面彻底平静。
他闭着眼,呼吸均匀。
可下一秒,左手小指突然抽了一下。
那是断指的地方。
伤口明明好了,现在却像被什么东西刺穿。
他猛地睁眼,低头看去。
一滴血,正从旧伤处渗出来,慢慢落下,落在剑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