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很痛,像有把旧刀在身体里来回拉扯。陈默跪在地上,左手撑着岩壁,手指用力到发白。他没抬头,只盯着地上的干尸。那干尸的眼眶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他咬破舌尖,嘴里全是血腥味。后颈的骨头突然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跑。那一缕进入骨头的青烟猛地烧起来,变成一条细光,从他背上射出去,直直指向主峰方向。
路找到了。
他扶着岩壁站起来,脚步不稳,每走一步腿都像被砂纸磨着。洞外风很冷,吹得衣服贴在伤口上,血痂裂开,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爬上山腰后,眼前一下子开阔了。
前面是山谷,半空中漂着密密麻麻的蓝光点,像萤火虫,但带着腐烂的味道。每个光点下面都跪着一个人,穿着灰色杂役服,头低着,肩膀不动,连呼吸都没有。灯芯里飘着淡淡的魂光,一点点被吸进灯里,一直不停。
陈默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胸口贴着一块残破的玉简,那东西很烫。一个低沉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那些灯……关着他们的魂。玄明子用活人养噬魂蛊。”
他没说话,手慢慢摸向怀里的骨刀。刀面上的地图还在,指着他要去的地方——山谷中间的一条小路,两边都是灯,这是去主峰唯一的路。
不能绕。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喉咙里满是铁锈味。再睁眼时,眼神已经定了。
他开始悄悄往前走。
他贴着岩壁移动,脚步很轻,像踩在冰上,每一步都先试试地面会不会响。前两盏灯没反应,火光稳定,魂光正常。到了第三盏,还有三步远,脚底突然有点不对劲。
低头看。
地上刻着很细的符文,像蜘蛛网一样铺开,现在正微微发光。
他停下,屏住呼吸。
灯火忽然一抖,由蓝变红,像是发现了什么。灯线顺着地面通向主峰,消失在雾里。
不能毁,也不能绕。
他一拳打在左臂旧伤上。
“咔”一声,骨头断裂处长出的刺破皮而出,带出血珠。他忍着疼抓住那根骨刺,硬生生掰断一段,血顺着掌心流下来,在手心积了一小摊。
他抽出骨刀。
把血涂在刀尖,低吼一声,用刀挑破灯罩。玻璃裂开的瞬间,灯芯猛晃,那缕魂光也跟着一震,像要挣脱。
这时,他催动心口的骨纹。
一团黑中带金的火烧起来,顺着油往上跑,不往外烧,反而沿着灯线飞快往主峰冲!
第三盏灯“轰”地炸了,蓝火变成黑火,然后熄灭。
几乎同时,远处主峰传来钟声。
声音厚重,传得很远。
陈默瞳孔一缩,立刻缩回阴影里,靠着石头,呼吸压到最轻。他知道,火虽然灭了,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有人知道了。
他低头看左臂,血还在流,断口不齐,整条胳膊都麻了。后颈的热度慢慢退了,那道指引的光也没了,只剩一点温热,像还没烧完的炭。
山谷里的灯还飘着,魂光看起来和刚才一样。但他知道不一样了。
那些人头顶的魂光更淡了,像是被抽得更快了。
玉简安静了,表面多了一道裂痕,像是记住了不该碰的事。
他靠石头歇了一会儿,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刚才那一招太耗神,脑子还在嗡嗡响,眼前闪出一些画面——倒挂的星空,染血的祭坛,少年被锁住,眉上有抓伤……
他摇摇头,把这些压下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慢慢站直,看向主峰方向。钟声停了,雾没散,但他知道,那里有人醒了。
这不是柳菁说的目的地,而是杀局的开始。
他摸了摸眉上的疤,那里不热了,但有种沉重的感觉,像刀悬在头上。
必须继续走。
他迈步,踩过第三盏灯的碎片。玻璃扎进鞋底,脚心一疼,但他没停。第四盏灯就在前面十步,下面的人还是跪着,头低着,脸上没表情,魂光还在被吸进去。
他刚走近,地上符文又亮了。
这次他早有准备,右脚狠狠踩下去,震碎一角符网,左手甩出骨刺,钉进灯柱,借力跳起,右手骨刀横切灯线。
灯火猛晃,魂光颤抖。
他落地翻滚,退出三丈远,刚站稳,身后“轰”一声。
回头一看,第四盏灯炸成黑火,火顺着灯线往上爬,比刚才更快!
他心里一紧,正要冲上去拦,远处主峰顶上,一道剑光划破雾气,冲上天空。
钟声又响。
这次只一声短响,马上就停了。
陈默站在原地。
他知道,这不是警告。
是回应。
他看着主峰,握紧骨刀,手指发白。血从左臂滴下,在脚边积了一滩。后颈空了,柳菁的光没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出现。
但路已经指出来了。
他抬脚,继续往前。
第五盏灯下,那人突然动了。
不是抬头,也不是挣扎,而是慢慢举起右手,掌心朝上,像在接什么东西。
陈默停下。
灯火不动,魂光停了。
那只手微微抖,指尖渗出血,一滴,两滴,落在地上符文上,发出“滋”的声音。
符文亮了。
不只是这一盏,整条路两边的灯全变了,火光转红,灯线绷紧,像被人拉直。
他猛地后退一步,骨刀挡在身前。
第六盏灯下,另一人也举起了手。
第七盏,第八盏……
一盏接一盏,所有跪着的人都举起手,掌心向上,血滴落,符文连成一片,泛出暗红光。
山谷的空气像冻住了。
他站着,左臂流血不止,右手因握刀太紧而发白。后颈空荡荡的,光没了。但他知道,柳菁来过,为他指过这条路。
现在,只剩他自己了。
他看着前方,一步步后退,直到背靠石头。
第一盏灯突然亮了。
不是蓝的,是红色。
接着,第二盏,第三盏……
整条山谷的灯全都变色,火光如血,灯线绷紧,全都指着主峰。
他呼吸变重。
就在这时,玉简突然一震。
一道金色细线从上面脱落,浮在空中,慢慢指向主峰。
不是魂光。
是新的路标。
他盯着那金线,慢慢抬起沾血的手,指尖碰向线头。
金线轻轻颤了一下,断了,化作光点消失。
他收回手,低头看掌心的血。
血滴在地上,正好落在符文交叉的地方。
“滋——”
一声轻响,像点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