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停在岩缝前,陈默没有进去。他靠在发烫的石壁上,喘着粗气。右手裂开的地方还在流血,血顺着掌心流进袖子。血罗刹站在三步外,骨架不动,眼里的火光一闪一闪,像是在想什么。
谷口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很重,每一步都让地面震动。尸傀来了。
但陈默没动。他的眼睛盯着血罗刹的肋骨中间——那里卡着半块青玉佩。边缘不齐,花纹是枯河村独有的缠枝莲。这和柳菁从小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没说。左手慢慢解开缠在手臂上的铁链。玄冥剑匣背在身后,铁链垂下来,冰凉粗糙地贴着皮肤滑落。
血罗刹察觉不对,转头低吼:“你还想动手?”
陈默不回答。他手一抖,铁链像蛇一样甩出去,绕住插在地上的三把骨刃根部。手腕一收,铁链绷直,发出“铮”的一声。
“你说我还有用。”他声音沙哑,“那就用这个换。”
血罗刹身子一震,眼中的火光变小了。它低头看去,三把骨刃被铁链绞得有些歪。再用力一点,就可能松动。它没想到,一个受伤、灵气快耗尽的少年,敢在这个时候威胁它。
“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它的声音冷了下来。
“怕。”陈默喘了口气,左腿还在抖,但他站得很稳,“可你也怕错过机会。你要我的血,要玉简的秘密。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
血罗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好,很好。你以为一块破玉就能逼我说话?我可以告诉你,三百年前死在这里的人很多,她也只是其中一个。”
“她”字一出口,陈默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胸口——一道淡青色的骨纹盘成锁形,正随着呼吸微微发光。这光和地下的残火隐隐呼应。
“你认识这个?”他盯着骷髅眼中的火焰,“它会认主,不会错。这块玉从哪来的?谁给她的?”
血罗刹身体僵了一下。双臂缓缓抬起,不是要打人,而是像在保护自己。眼中的火跳得很快,好像想起了什么。
“你不该看到这个。”它低声说,“这种纹路,只有骨尊亲手刻下的血脉者才有……你怎么可能有?”
“回答我!”陈默右脚猛踩地面。
虽然经脉还在疼,痛感冲上脊背,但他还是强行引了一丝灵气。地下的火轻轻颤动,岩缝冒出红光,蒸汽升起,弥漫在两人之间。
铁链再次收紧,骨刃发出摩擦声。
血罗刹终于后退半步。
“你在赌。”它声音低沉,“赌我不会杀你,赌我对你的东西还有兴趣。你聪明,但也蠢。有些真相,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我不在乎。”陈默咬牙,“她是不是来过这里?是不是为了找我?是不是因为你——”
“闭嘴!”血罗刹突然大吼,骨架剧烈晃动,两根骨刃弹出,直指陈默喉咙。
但它没有刺下去。
它偏过头,看着那半块玉佩。火光暗了下来,像是被什么记忆刺中。
“她是自己跳下来的。”它终于开口,声音不再凶狠,反而有点平静,“那天也是月蚀夜。她抱着玉佩,在谷边说了很久的话,我没听清。然后她跳了,摔断了腿,爬着往里走,嘴里一直喊你的名字。”
陈默全身一震。
“她说你是无辜的,说村里人疯了,说你会被他们害死……她求我放她进去,说下面有能救你的东西。”血罗刹顿了顿,“我没拦她。我不是心软,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普通人,能为一个被当成灾星的孩子做到哪一步。”
陈默的手在抖。不是因为伤,是因为恨。
“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血罗刹缓缓说,“就在那边角落,离你现在站的地方不到五步。她流血太多,又不肯走,最后趴在地上,把玉佩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怀里,另一半……留在了这具尸体旁边。”
陈默顺着它看的方向望去——岩缝阴影里有一片焦黑的布料,几乎看不出是衣服。
他喉咙像被刀割了一样。
“你为什么不救她?”
“我不是守墓的,是看门的。”血罗刹冷笑,“我的任务是守住这里,不让任何人进出。她闯进来,死是注定的。但我留下那半块玉佩,不是为了羞辱她,是为了告诉后来的人——别犯同样的错。”
“后来的人?”陈默猛地抬头,“还有别人来找过我?”
血罗刹没说话。
但陈默已经明白了。那些年,每次月蚀,村外都有陌生脚印;老巫祝提到“邪祟认主”时眼神闪躲;父亲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你娘走得早,不然她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扛。”原来不止柳菁,还有人来过,有人知道些什么。
这块玉佩,是线索,也是诅咒。
他深吸一口气,铁链没松,反而又拉紧了一点。
“你说她死了……可她还活着!三年前她在村里,她护过我,她——”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记忆翻上来。三年前月蚀夜,牛羊突然死了,村民围着他骂,柳菁冲出来挡在他前面。那时她脸色白,手臂有伤,说是摔的。但她脖子上,确实戴着那块完整的玉佩。
如果她三年前就来过幽泉谷……如果她摔断腿爬进来求活……为什么回来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装作没事?
除非——
她忘了。
或者,有人让她忘了。
陈默眼神变冷。
他盯着血罗刹:“你动过她?”
“我没有。”血罗刹摇头,“但她离开时快死了。是谁救了她,是谁送她回去,又是谁让她忘了这些……我不知道。”
“但你知道是谁做的。”
血罗刹沉默。
陈默右脚又轻踩地面。力气不大,但地火微微回应,蒸汽又升了一些。铁链更紧,骨刃发出咯吱声。
“你帮我躲尸傀,不是为了救我。”陈默一字一句地说,“是为了等一个能唤醒玉简的人。你等了很久,试了一个又一个。现在我来了,我能控脉,我能练焚天式,我能显骨纹……所以你不敢杀我。”
血罗刹慢慢放松,火光低垂。
“你说对了一半。”它终于开口,“我不是只等你。我在等‘那个人’的后代。而你……可能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什么?”
血罗刹刚要开口——
远处谷口,第一具尸傀走进火光。它裹着烂麻布,头是空的,胸口插着一根生锈的钉子,走路沉重,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黑印。
第二具,第三具……接连出现。
血罗刹猛然抬头:“它们感觉到活人了。再不走,谁都活不了。”
陈默没动。
“你还没回答我。”他握紧铁链,“这块玉佩,到底连着什么?”
血罗刹看着他,火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决定生死。
“如果你真想知道……”它慢慢说,“那就得先活过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