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但地上很快又落了一层新雪。陈默抱着阿渔往前走。他的左手戴着一枚八骨戒,贴着皮肤发烫,像是在指路。他不能停,也不敢停。阿渔靠在他怀里,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可眼睛还是闭着的。
山路很难走,雪已经盖到小腿。他右腿有旧伤,走几步就疼,得停下来歇一下。剑匣背在身后,骨头做的链子绑得很紧,他的手一直没离开剑柄。他知道,散修城快到了。
十里外,林子边站着一个人。独臂,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是铁手张。
陈默停下脚步,骨头链子一下子绷直了。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对方看。铁手张也没动,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用油纸包着,在手里晃了晃。
“燕盟主等你三天了。”
陈默还是没放松。铁手张叹了口气,把信放在地上,往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你不信人。但现在,没得选了。”他看了一眼阿渔,“她还活着,情况不算太差。”
陈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渔。她的眼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这才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封信。油纸很厚,封口用蜡封着,上面印着一个“燕”字,边上有一道刀划过的痕迹。
他撕开一角,抽出一张纸。纸上画着地图,一条红线标出山谷的位置,在城外三十里处点了个记号。旁边写着:三百修士已到,等你前来。
没有别的字。
陈默抬头问:“为什么不进城?”
铁手张冷笑:“城主早就不是原来的城主了。你要是进去,就是送死。”
他抬手指了指天。
陈默抬头看。天上有一片乌云不动,边缘发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那红光不闪也不动,就挂在高空。
“那是虚空战舰的影子。”铁手张说,“血罗刹亲自带队。最迟明天中午,就会打过来。”
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声龙吼。
声音撕破云层,地面都跟着颤了一下。一道银白的身影从天上冲下来,砸在城墙边上,扬起一大片雪。地面裂开,雪花乱飞。
陈默立刻跑过去。
那条龙趴在地上,翅膀展开,边上已经破了,蓝色的血不断往下滴。鳞片翻了起来,露出下面的肉。它抬起头,看着陈默。
下一秒,龙形开始缩小。银光一闪,阿渔倒在雪地里,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陈默跪下来扶她:“醒醒。”
她眼皮动了动,睁开一条缝,看清是他,才勉强开口:“我……拖住了三艘战舰……它们晚了半柱香。”
陈默点头:“够了。”
“但主力还在路上……你要守住这里。”她说完,手一软,晕了过去。
陈默把她抱稳,转头对铁手张说:“送她上城楼,找个安全的地方。不准任何人靠近。”
铁手张伸手要接,阿渔突然抓住陈默的衣服:“别……别信任何人……包括……”
话说一半,她就没声音了。
陈默看了她一眼,轻轻把她放进铁手张怀里。铁手张点点头,转身朝城门走去。他一只手抱着人,走得不快,但很稳。
陈默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散修城。
城门老旧,木板烂了,墙皮掉了一大片。城墙上没人走动,也没有旗子。但他知道,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不止一个。
他摸了摸八骨戒。戒指还在发烫,比刚才更热。这不是警告,也不是指路,倒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重新背好剑匣,手放在匣子上。骨头链子滑出来三寸,悬在空中。
风吹着残雪扫过。
他迈步向前,一步,两步,踩在结冰的路上。脚底打滑,他稳住身子,继续走。
城门口躺着两具尸体,穿着巡守队的衣服。脖子上有黑线勒过的痕迹。陈默看了一眼,没停下。他知道是谁干的。
走到门前,他抬起手,准备推门。
就在这时,左手猛地一抽。
八骨戒突然变得极烫,像要烧进肉里。他闷哼一声,五指紧握,指甲掐进掌心。一股热流顺着胳膊冲到肩膀。
他咬牙撑住,没有跪下。
眼前忽然闪出一幅画面——不是记忆,也不是做梦。一座深谷,黑压压的人站成几排。有人拿刀,有人拄拐,有人披着破袍子。他们全都抬头,望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在看他。
画面一闪就没了。
他喘了口气,手还在抖。
门开了。
一只脏兮兮的手从门缝伸出来,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大,但抓得很紧。
是个年轻散修,脸上有疤,眼神亮。
“你来了。”他说。
陈默没说话,由着他把自己拉进门。
门后是条窄巷,两边堆着杂物。几个散修蹲在墙角,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看着他手上的戒指。
那戒指还在发烫。
带他进来的散修小声说:“燕盟主让我们在这儿等。城里眼线多,不能久留。我们只能分批出城,去山谷集合。”
陈默问:“多少人?”
“三百零七。能打的,全来了。”
“为什么来?”
那人苦笑:“因为你敢杀血罗刹的人。因为你背着剑匣走遍九溟。更因为你……还活着。”
巷子尽头有一点光。风吹进来,带着铁锈和柴火的味道。远处有人低声说话,像在传命令。
陈默转身,面对城门。
他知道,这一战不是为了逃命。
也不是为了活下来。
是为了打破一万年前就开始的那个局。
他抓紧剑匣,骨头链子完全垂下,落在身侧。蓝火在链子尖跳了一下,很快就灭了。
外面天色阴沉,乌云还在天上。
他迈出一步,跨过门槛。
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