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笑容无懈可击，如同精心调试过的面具，温和、亲切，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染力。他站在破败的农场行政楼前，与周围荒芜复苏中的景象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不显突兀，仿佛他本就能适应任何环境。
“寰宇生态科技基金会？”林燊燊（新）捏着那张触感冰凉的名片，异瞳平静地注视着江南，“没听说过。”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既无受宠若惊，也无戒备敌意。
江南笑容不变，似乎早有预料：“林先生潜心科研，不闻窗外事也是常情。我们基金会主要致力于支持全球范围内的前沿生态修复与可持续农业技术，尤其关注像林先生这样，能在‘绝地’创造奇迹的先行者。”
他话语间，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旁边的保镖，保镖上前一步，恭敬地递给耿炎。耿炎警惕地接过，没有立刻交给林燊燊。
“这里面，”江南继续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是一份初步的合作意向书，以及基于我们掌握的有限数据，对燊燊农场，乃至对整个灵炎县退化土地治理潜力的评估报告。我们相信，林先生的技术，结合我们基金会的全球资源、资本渠道和顶尖科研支持，完全可以打造出一个辐射全国、乃至影响世界的‘生态农业标杆’。”
他侃侃而谈，描绘的蓝图宏大而美好：巨额的无偿研发资金、国际顶尖的实验室共享、全球化的高端产品销售网络、甚至包括应对诸如“秃鹫集团”此类麻烦的“全方位商业庇护”……条件优厚得令人咋舌，仿佛天上掉下的不是馅饼，而是纯金的陨石。
若换成任何一个急于摆脱困境、渴望发展的创业者，此刻恐怕早已心动神摇。
然而，林燊燊（新）只是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左眼深处的混沌星璇，以一种近乎休眠的缓慢速度运转着，悄无声息地捕捉着江南身上那丝隐晦的异常波动，以及他话语中每一个细微的音调变化和能量涟漪。
他在“听”真话。
“……我们基金会，欣赏的是林先生的技术和潜力，而非觊觎具体的成果。”江南最后总结，语气真诚，“我们愿意以最开放的姿态，与林先生建立长期、平等、互利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话音落下，他微笑着等待回应，目光坦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现场一片寂静。耿炎和林枫都屏住了呼吸，看向林燊燊（新）。连躲在暗处观察的苏晴，也微微蹙起了眉头。江南开出的条件，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而且姿态放得极低，让人难以拒绝。
林燊燊（新）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份厚厚的意向书，而是轻轻抬了抬手，指向不远处核心试验区里，那株在阳光下摇曳生姿、顶端花苞已微微张开的“红芭蕾”母株。
“江先生觉得，我这株萝卜，长得如何？”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江南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盛，从善如流地赞叹：“生机磅礴，灵性内蕴，实乃我生平仅见。林先生的技术，果然神乎其技。”
“是啊，”林燊燊（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它长得是挺好。但你知道，它为什么能长这么好吗？”
不等江南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江南那双看似温和的眼底：
“不是因为最好的温室，最贵的肥料，或者最多的人力。”
“只是因为我给了它最需要的东西——合适的土壤，干净的水，还有……不被干扰的生长环境。”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的技术，就像这株萝卜。它是在这片特定的‘废土’里长出来的，离了这片地，换了别的‘园丁’，就算给再多的资源和承诺，它也结不出原来的果子。”
“江先生，以及你背后的基金会，想要的，恐怕不是合作培育‘萝卜’。”
他的异瞳之中，混沌与秩序的光芒微微流转，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你们想要的，是连‘根’带‘土’，一起挖走，然后种到你们自己的‘苗圃’里，看看能不能结出点别的什么，对吧？”
江南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温和掩盖。
“林先生误会了……”他试图解释。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林燊燊（新）打断了他，他缓缓抬起刚才接过名片的右手，指尖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江南身上同源却更加躁动混乱的异常能量波动——那是他刚才接触名片时，悄然截留并用自己的混沌之力稍稍“刺激”了一下的结果。
“我的地，脾气不好，认生。”他看着指尖那丝躁动的能量，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嘲弄，“尤其不喜欢……外面带来的‘病虫害’。”
话音刚落，他指尖那丝能量猛地一颤，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冲击，瞬间溃散、湮灭！
与此同时，江南感觉胸口微微一闷，仿佛被人轻轻推了一把，体内那股隐藏极深的、用于维持某种“亲和”与“洞察”状态的能量，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不稳和紊乱！虽然瞬间就被他压制下去，但那一瞬间的失控，让他看向林燊燊（新）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待一个有价值的“技术持有者”，而是看待一个……同级别的、危险的、不可控的存在！
他能影响甚至干扰我的核心能量？！江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收敛了几分，眼神变得凝重而深邃。
“林先生，果然……深藏不露。”他缓缓说道，语气不再那么温和，多了一丝郑重和试探。
林燊燊（新）放下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意向书留下，我会看。”他下了逐客令，“至于合作……等我的地，什么时候能种满整个炎漠，再说吧。”
他转身，朝着行政楼内走去，不再看江南一眼。
“江先生，请吧。”耿炎上前一步，语气强硬地示意。
江南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燊燊（新）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株生机勃勃的萝卜母株，眼神复杂难明。他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保镖，转身上车离开。
黑色的轿车驶离农场，消失在路上。
“老大，就这么让他走了？”耿炎有些不甘心地问。
林燊燊（新）站在窗边，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异瞳微眯。
“温水煮青蛙……比直接的刀剑更难防。”他低声道，“不过，好在青蛙的舌头，有时候也能把水搅浑。”
他刚才的试探和反击，不仅是为了拒绝，更是为了警告和……标记。
就像他对付那些改造体一样，他在江南身上，也留下了一道极其隐晦的、混合了混沌与“肥料”特性的精神印记。
这颗“种子”种下，下次再见，主动权在谁手里，就不一定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手中那张依旧残留着一丝异常波动的名片。
“寰宇生态……基金会？”
“看来，想给我‘施肥’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
“也好。”
“肥料越多，我的地，才能长得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