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好几天的任五六,终于又悄没声地出现了。
他背着手,溜达达地走到正在紧张施工的城楼下,仰头瞅着工人们正把一块崭新的、刻着“长乐界”三个大字的巨匾往上吊装。
他眯着眼看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扭头对旁边监工的周不通说道:
“啧,我咋瞅着这匾额的木头……有点眼熟啊?”
周不通面不改色,捋了捋胡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哦,回员外爷的话。一时寻不着尺寸完全合宜的材料,老夫瞧着原来那块‘洛水古镇’的旧料木质尚可,便命人将其翻了个面,刨光打磨,暂且拿来用用。待来日园子正式开张庆典前,再换块新的好木不迟。”
任五六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问,显然对这废物利用的法子表示认可。
看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儿,园区这几天发生的鸡飞狗跳、舆论风暴、乃至最后定名“长乐界”,他恐怕早就门儿清了。
他溜达进筹建处,正碰上王丹在跟我汇报工作。
王丹见到他,只是公式化地点了下头,连“任先生”都懒得叫了——她对这位神出鬼没、仿佛什么都管又什么都不管的“员外爷”早已免疫,专注地对我继续说:
“……园区内部工程已基本竣工,下一步重点是全域消防演练和首次游客压力测试的方案,这是初步计划书,需要您尽快过目敲定。”她说完,把一份文件递给我,冲任五六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任五六也不在意,笑呵呵地凑到我身边,先是装模作样地问了句:“听说咱那《鬼工传奇》的戏班子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嗯啊地应付着,仔细的看着王丹送来的报告。
他却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正经:“小姐,您近来……身上那发冷的劲儿,可还时常发作?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仔细跟我说说。”
我正想吐槽他还好意思问,一抬头,却看见旁边的小姚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满是担忧的模样。
任五六也瞥见了小姚的神情,但他什么都没点破,只是听我粗略说完后,意味深长地叮嘱了一句:“快到中秋了,夜深露重,别熬太晚,仔细身子。” 这话听着平常,却似乎藏着别的意味。
这时,就见监控画面中,老钱开着一辆灰扑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面包车,竟然直接驶入了园区内部,停在了一座名为“九歌台”的戏楼外面。
任五六冲我一乐:“小姐,正好,给您瞧点新鲜玩意儿。” 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看好戏似的笑容。
我带着小姚一行三人,乘坐任五六驾驶的摆渡车,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九歌台。
我带着满肚子疑问,跟着任五六走到车边。
老钱已经不知何时下了车,又像个影子一样站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
任五六伸手,“哗啦”一下拉开了面包车的侧滑门。
车里光线昏暗,但能看清里面挤挤挨挨地坐着几个人影。
“到地方了,都出来吧,别拘着了。”任五六冲着车里说道。
他话音落下,车里的人先是静了一下,随后便开始窸窸窣窣地动作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八个人,鱼贯从车里钻了出来,在空地上站成了一排。
好家伙!这八位的穿着打扮,那可真是……跨越了历史的长河!
有穿着唐代齐胸襦裙、梳着高髻的丰腴女子;
有身着明代比甲、眼神灵动的丫鬟打扮的;
有一身宋代褙子、气质清冷的姑娘;
有明代书生打扮、手持折扇(虽然车上很挤)的文弱男子;
有穿着曲裾深衣、神态庄重,看着就年纪辈分不小的老妇人;
还有一身利落劲装、眼神警惕得像小豹子似的姑娘……
虽朝代各异,气质迥然,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古意”和……茫然。
这八位站定后,目光四下乱瞟,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但他们的目光在触及到我之后,迅速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混杂着好奇、审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恭敬。
八个人,动作算不上完全整齐划一,却都不约而同地朝着我,躬身、敛衽、或抱拳,齐齐行了一个各自时代、各自身份的礼节。
我:“???”
这又是什么情况?大型古装剧片场演员集体走错门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小姚却猛地向前踏了半步,悄无声息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我和那八人之间。
她平日里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扫而空,浑身绷紧,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短剑,死死盯着那八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显然,她从那八人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任五六见状,呵呵一笑,伸手虚按了一下,也不知是在安抚小姚还是那八人:“放松,放松!都是自己人……现在他们可都是签了契约,专程来给咱们‘长乐界’捧场帮忙、添砖加瓦的!”
他转向那八位,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介绍:“这位便是此间主人,赵总。往后,你们便在此间讨生活,一切听从赵总安排,守这里的规矩,可明白了?”
那八人再次齐齐躬身,声音倒也整齐:“谨遵吩咐,见过赵总。”
我看着眼前这奇特的“迎新”场面,又看看一脸淡然表情的任五六,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好嘛,我这“长乐界”还没正式开门纳客,员工队伍里先混进来一帮不知道从哪个朝代穿越来的“老古董”。
任五六看似随意地朝那排“古人”里一点,目光落在那位身穿宋代褙子、气质清冷的姑娘身上:“就由你开始吧,给赵总亮亮你的手段,也好叫东家心里有个底。”
那姑娘闻言,上前一步,双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侧,微微屈膝躬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优美的宋代万福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自带一股古雅气韵。
“小女子方芷娘,洛阳人士。”她声音清冽,如同山泉击石,“自幼随师学艺,擅……擅……”她似乎卡了一下壳,像是某个词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赶紧换了一个,“擅营造幻境之术。”
说着,她纤纤玉指随意地往身旁空处一点。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手指点过的空气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扮毫无二致的“方芷娘”,凭空出现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