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市高铁站,人流如织。
徐若杭和姜采薇几乎同时到达约定的出站口。两人今天都刻意打扮过,却风格迥异。
徐若杭身穿一件剪裁得体的浅米色风衣,内搭简约的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窄腿裤,脚上一双低调的软底平底鞋,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她脸上化了极淡的妆,却更衬得肌肤如玉,气质清冷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贵气。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她特意早早的在一家很出名的糕点店买来的手工点心,考虑到老人可能在路上吃得不好。
姜采薇则选择了一套更显专业和干练的藕粉色西装套裙,裙长及膝,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材曲线又不失端庄。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文件袋,俨然一副随时准备汇报工作的精英模样。她准备的是顶级有机水果礼盒和一份详细的何明远病情说明及后续康复计划(她熬夜整理的),显得既贴心又专业。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中瞬间迸发出无形的电火花。
“徐书记,您身体刚好,其实不必亲自来的,公司这边都安排好了。”姜采薇露出职业笑容。
“姜经理客气了,明远是为了救我们才受的伤,于情于理,我都该来。而且,伯父伯母年纪大了,第一次来清江,有人接一下总是好的。”徐若杭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特意省略了“何”字,直接称呼“明远”,拉近了距离。
列车准时到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她们很快注意到了一对老人。男人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藏蓝色夹克,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旧行李箱;女人穿着暗红色的格子外套,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焦虑与不安。他们的带有强烈焦虑的神情,与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请问,是明远的爸爸妈妈吗?”徐若杭率先迎了上去,语气轻柔得能滴出水来。
“哎,是,是是是!”何妈妈愣了一下,连忙点头,眼神有些局促地在两位光彩照人的姑娘身上来回移动。
“叔叔阿姨好,我是西矿集团的姜采薇,是明远的同事。公司派我来接您二老。”姜采薇也立刻上前,得体地自我介绍,并试图去接何爸爸手里那个沉重的箱子。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这箱子沉,我自己来,自己来。”何爸爸连忙躲闪,脸都有些涨红了,他这辈子还没让这么漂亮的姑娘帮自己拎过东西。
徐若杭则自然地挽住了何妈妈的胳膊,声音温软:“阿姨,一路辛苦了吧?车就在外面,我们先去医院看看明远,他情况稳定了,您二老别太担心。”
何妈妈被徐若杭挽着,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和温柔态度,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连声道:“好,好,谢谢姑娘,谢谢你们……”
去医院的商务车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何爸爸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都不太敢乱看。何妈妈则时不时偷偷打量一下身边的徐若杭和坐在副驾的姜采薇。
“两位姑娘……真是麻烦你们了。”何妈妈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明远他……在单位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阿姨您太客气了。”姜采薇转过身,微笑着回答,“明远工作能力非常强,年轻有为,是我们公司最年轻的副总经理,领导们都非常器重他。这次意外,也是为了保护同事和地方政府的领导,他是我们公司的英雄。”
徐若杭轻轻拍了拍何妈妈的手背,接话道:“阿姨,明远他特别懂事,很有担当。这次多亏了他,我们一车人才没事。他平时在家就很会照顾人,对吧?”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向生活层面。
提到儿子,何妈妈的话匣子稍微打开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自豪又心疼的表情:“唉,他呀,小时候可皮了,上房揭瓦、下河摸鱼,把他爸气得没少想揍他,但是总下不了手。”
何爸爸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声音粗粝却带着慈爱:“臭小子,犟得很!打是打不服!但是……”他顿了顿,“心眼不坏,也知道疼人。”
“是啊是啊,”何妈妈像是找到了倾诉口,继续说道,“他底下还有个妹妹,小时候我们两口子忙,经常加班。他就自己学着煮饭,虽然开始总是糊的,但知道给妹妹蒸个鸡蛋羹。妹妹哭了他就哄,有点好吃的都紧着妹妹先吃。后来大一点了,寒暑假还跑去他舅舅的修理厂帮忙,说是要赚学费,其实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们减轻点负担……”何妈妈说着,眼圈就有点红了。
徐若杭听得入神,眼神柔软,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瘦小的男孩,在灶台前手忙脚乱,把最好的鸡蛋羹留给妹妹的画面。
姜采薇也认真听着,适时地递上一瓶水给何妈妈,分析道:“这说明明远从小就有极强的责任感和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这种品质在企业管理中是非常宝贵的财富,也难怪他能在工作中表现出色,临危不乱。”
徐若杭则从纸袋里拿出那盒精致的点心,打开盖子,递到何妈妈面前:“阿姨,您尝尝这个,早上刚做的,这是清江市最好吃的点心了,清甜不腻,您垫垫肚子。”然后又拿出一盒递给前面的何爸爸,“叔叔,您也尝尝。”
何妈妈看着那做得像艺术品一样的点心,有些手足无措:“哎呀,这……这太精细了,姑娘,这很贵吧……”
“不贵的阿姨,您快尝尝。”徐若杭笑着拿起一块小巧的桂花定胜糕,直接递到何妈妈手里。
何爸爸也讷讷地接过,小口吃着,连连点头:“嗯,好吃,真好吃。”
姜采薇见状,立刻从自己的水果礼盒里拿出两个色泽诱人的苹果和一把小巧的折叠水果刀:“叔叔阿姨,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也很好。这是清江市最好的有机水果,没有农药,可以直接吃。”她动作流畅地开始削苹果,技术娴熟,苹果皮连绵不断,展现了她做实验练就的稳定手活。
徐若杭则微笑着又拿出一个保温杯:“阿姨,我还带了点参茶,温补的,您喝一点解解乏。”
何爸爸何妈妈被两位姑娘的热情包围着,一会儿被塞点心,一会儿被递苹果,一会儿又被问喝不喝茶,简直是手足无措,受宠若惊,之前的局促感反而被这甜蜜的“负担”冲淡了不少,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一种“儿子是不是走了什么大运”的恍惚感。
到了医院,这场无声的“较量”从接站延伸到了病房安排和饮食上。
姜采薇抢先一步,拿出平板电脑对何爸爸何妈妈说:“叔叔阿姨,公司已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为您二老订好了房间,是家庭套房,很安静,生活用品都准备齐全了。这是房卡。您们先休息一下,还是先去看明远?”
徐若杭则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对二老说:“叔叔阿姨,我朋友在这家医院隔壁有个小公寓,平时空着,已经打扫干净了。离得更近,走过去五分钟,厨房电器都能用,您们要是想给明远熬点汤什么的也方便。不用花钱,这是钥匙。”
何爸爸何妈妈面面相觑,再次陷入选择困难。
最后还是何爸爸拍板:“住……住近点好,近点方便。”他选择了去公寓看看。
姜采薇从善如流,立刻说:“好的,那酒店的房间我先保留着,您二老随时可以过去休息。公司给您们配了一辆专车和司机,这是联系方式,24小时待命。”
徐若杭微微一笑:“司机就不用了,我最近都在市里,我的车随时方便。”
安排完住宿,到了晚饭时间。
姜采薇拿出手机:“叔叔阿姨,我已经在医院的营养食堂订好了餐,是根据病人和陪护家属需求定制的,清淡有营养,马上就能送来。”
徐若杭则说:“阿姨,您和叔叔刚来,吃点家乡菜可能更习惯。我知道清江有家很好的江南菜馆,师傅是杭州请来的,我让他们做了几个拿手菜,应该快送到了。或者,如果您想尝尝本地的特色炖汤,我也知道一家老字号……”
何妈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姑娘,太破费了!食堂就很好,很好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两位姑娘破费。
最终,营养餐和江南菜几乎同时送到。于是,病房外的小客厅里,出现了一幕奇景:小小的餐桌上,一边摆着标注着卡路里和营养成分的医院营养餐(姜采薇摆放得整整齐齐),另一边是色香味俱全、摆盘精美的江南特色菜(徐若杭细心布菜)。
何爸爸何妈妈看着这满满一桌的饭菜,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好每样都吃一点,连连说“好吃”、“太丰富了”。
期间,何妈妈又断断续续讲了很多何明远小时候的事:如何把家里唯一的鸡蛋留给妹妹却骗说自己吃过了;如何为了买一本辅导书捡了一个暑假的矿泉水瓶;第一次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又赶上我生病花了家里不少积蓄,父子俩对着学费沉默不语,最后他笑着说“没事,我可以贷款,还能打工。”……
这些平凡甚至有些艰辛的往事,从一个普通母亲口中娓娓道来,没有抱怨,只有心疼和骄傲。
徐若杭听得格外认真,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了解过一个这样成长起来的生命。她看着病床上安静的何明远,似乎更能理解他那份超乎常人的坚韧和担当从何而来。
姜采薇也深受感动,但她更倾向于总结:“良好的家风和教育确实对一个人的成长至关重要。何总的独立、责任感和共情能力,显然得益于二老的言传身教。这在心理学和管理学上都有很多印证……”
“现在条件好了,明远住院的钱我们都带来了,这些年他家里寄了不少钱,这次他妹妹要带孩子来不了,妹妹家也给了不少钱给他治病用”何妈妈突然想到要替何明远付医药费
“阿姨,这个不用您操心,明远这次的医疗费用全部是咱们铜山县政府负责的,他是为了国家负伤,现在国家要救他回来。”徐若杭抢在姜采薇前边回答。
夫妻两个听徐若杭的话,相视而望,瞬间老泪纵横,何爸爸泣声道“为了国家值啊!”
徐若杭和姜采薇也经不起这番情景潸然泪下。
夜幕降临,何爸爸何妈妈坚持要留在医院陪夜。
徐若杭和姜采薇默契地没有离开,而是各自找理由留了下来。
徐若杭对何妈妈说:“阿姨,您和叔叔去里间陪护床上休息一下,我睡眠浅,晚上我守着明远,有事我叫您。”她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体贴。
姜采薇则对何爸爸说:“叔叔,公司要求我必须确保您二位得到妥善安置。我在这里处理一些邮件,顺便也能搭把手,您二老有事随时吩咐。”她理由充分,显得尽职尽责。
于是,深夜的病房外间,徐若杭和姜采薇各占沙发一角,一个捧着本书却半天没翻一页,一个对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却心不在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的、却又无比执着的较量气息。
她们都在等,等那个沉睡的人醒来,仿佛谁先被他看到,谁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占据了某种无形的先机。
而病床上的何明远,对此一无所知。他或许正沉浸在一个漫长的梦境里,梦里可能有咆哮的洪水,有摇摇欲坠的汽车,也可能有童年时那碗蒸给妹妹的、金灿灿的鸡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