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苏晚站在临江水塔下的仓库里,看着工人拆除最后一块破损的玻璃窗。江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凉意,却让她的头脑格外清醒。
“苏小姐,这是刚收到的快递,寄件人不明。”工地负责人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有些磨损,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
苏晚拆开信封时,指腹触到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大学宿舍的阳台,她和林薇薇穿着军训服并肩而坐,阳光落在两人年轻的脸上,笑得没心没肺。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晚晚,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信封里还有一张单程机票,目的地是南半球的一个小国,出发日期就在昨天。没有信,没有署名,但苏晚一眼就认出那是林薇薇的字迹。
“怎么了?”陆时砚走进来,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他脱下沾着雨珠的西装外套,顺手搭在旁边的脚手架上,“看你脸色不太好。”
苏晚把照片递给他,没有说话。
陆时砚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秦峰查到,她前天已经出境了。”
“为什么突然走了?”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
“赵氏集团的资金链断了。”陆时砚走到她身边,看着窗外的雨幕,“赵天宇把名下所有资产抵押出去都填不上窟窿,上周已经被限制出境。林薇薇手里的那点资源,早就被他榨干了。”
苏晚想起最后一次见林薇薇的情景——行业晚宴的后台,她穿着一身借来的礼服,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焦虑,拉着苏晚的手腕说“晚晚,再帮我最后一次”,语气里带着她从未有过的卑微。
那时苏晚只是轻轻抽回手,说:“林薇薇,路是你自己选的。”
现在想来,那时的林薇薇大概已经知道,自己的路走到头了。
“她……还会回来吗?”苏晚轻声问。
陆时砚转过头,看着她被雨雾打湿的睫毛:“秦峰说,她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退掉了租住的公寓,连最喜欢的那支限量版口红都落在了梳妆台抽屉里。”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种情况下离开的人,通常不会再回头。”
苏晚把照片塞进牛仔裤口袋,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触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疼,却有些发闷。她想起刚入学时,林薇薇帮她占图书馆的座位,在她熬夜画设计稿时偷偷留一份夜宵,在她因为父亲破产偷偷掉眼泪时,笨拙地讲冷笑话逗她开心……
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温暖,和后来那些尖锐的背叛,像两股纠缠的藤蔓,在她心里盘根错节了许多年。
“其实她不用走的。”苏晚望着江面驶过的货轮,雨雾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我从来没想过要逼她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陆时砚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有些人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份文件,“秦峰整理的,你看看。”
文件里是林薇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从大学时偷偷拷贝她的设计作业,到工作后泄露她的方案给竞争对手,再到联合赵天宇伪造照片散布谣言……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附带的证据截图时间跨度长达五年。
最后一页是顾老在设计界年会上的发言录音,老人用沙哑却有力的声音说:“真正的设计师要守住初心,才华是上天的馈赠,不是用来走捷径的工具。那些靠窃取别人心血上位的人,最终只会被行业永远唾弃。”
苏晚滑动屏幕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那里写着:“林薇薇于本月十五日向风尚设计公司提交辞职信,未办理离职手续,考勤记录显示其连续旷工二十三天。”
原来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赵天宇那边还在查,”陆时砚收起手机,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他涉嫌商业欺诈的证据已经移交司法机关,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立案。”
苏晚点点头,忽然觉得很累。那些年的恩怨纠葛,像一场冗长的噩梦,终于在这个雨天画上了句号。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也没有报复的快感,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走吧,雨大了。”陆时砚拿起外套,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秦峰说,顾老推荐的那几位老绣娘已经到市区了,下午约在工作室见面。”
苏晚裹紧外套,那点暖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她们愿意来吗?”
“顾老的推荐信比什么都管用。”陆时砚替她拂去肩上的雨丝,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两人都像触电般顿了一下,随即默契地移开目光,“而且我让人查过,她们合作社的资金链去年就断了,年轻人不愿意学手艺,几个老姐妹快撑不下去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那我们……”
“已经让秦峰对接了,”陆时砚打断她,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先预支三个月的薪水,解决她们的燃眉之急。具体的合作模式,等你和她们谈。”
他总是这样,在她还没来得及担心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走出仓库时,雨势渐小。陆时砚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自然地将她护在伞下。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鞋跟敲出清脆的声响,与雨声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其实我挺羡慕她的。”苏晚忽然开口,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至少她敢为了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去争。”
“不择手段的争夺,得到的也只会是镜花水月。”陆时砚的目光落在江面上,雨雾中隐约可见远处的灯塔,“你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得到的每一分认可,都比任何捷径来得扎实。”
苏晚想起母亲病房里那叠厚厚的缴费单,想起深夜缝纫机前的孤影,想起设计大赛上那些质疑的目光,忽然笑了。是啊,她走得慢,走得累,却每一步都踩在实地上。
“对了,”她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轻轻撕成碎片,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该放下了。”
陆时砚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亮的眼睛,像雨后被洗过的天空,干净得让人心动。
“晚上一起吃饭?”他停下脚步,伞沿恰好遮住两人的身影,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我知道有家餐厅的菌菇汤不错,适合下雨天喝。”
苏晚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他的睫毛很长,沾着细小的雨珠,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蕴藏着无尽的星光。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雨彻底停了,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货轮的鸣笛声,悠长而辽远,像是在送别什么,又像是在迎接新的开始。
苏晚不知道林薇薇在异国他乡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想再知道。那些曾经的伤害与背叛,如同被雨水冲刷的脚印,终将在时光里渐渐模糊。
她的前方是临江的仓库,是即将起航的工作室,是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还有身边这个沉默却可靠的男人,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无雨的天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陈瑶发来的微信:“姐妹,听说某朵白莲花彻底消失了?晚上必须庆祝一下!我订了那家新开的日料店,陆总买单!”
苏晚笑着回复:“好啊,不过我已经有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