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头带着两百人，在山里走了两天。第三天晌午，到了河口镇外五里地的林子里。
从山上往下看，河口镇比半年前他们烧的时候规整多了。水寨重修了，木头都是新的，刷了桐油，在太阳底下发亮。码头上停着七八条船，比上次烧的那些还要大。镇子四角还修了箭楼，上头有人影晃动。
“狗日的，修得还挺快。”陈石头啐了一口，摸了摸脸上的疤。这道疤就是上次在这儿留下的，现在摸着还疼。
“陈将军，咋打？”一个小队长凑过来问。
陈石头观察了一会儿，指着水寨西边：“看见没？那边堆着好多木头，肯定是准备再修什么的。咱们去那儿放把火，动静大，他们肯定得出来救。”
他点了五十个人：“你们跟我去放火。剩下的人，分三队，一队去东边佯攻，一队去北边堵路，一队在这儿接应。记住，放完火就跑，别恋战！”
“是！”
午后，太阳正毒的时候，行动开始了。
陈石头带着五十人，悄没声息摸到水寨西边那片木料堆。守这儿的就四个兵，正靠在阴凉处打盹。陈石头一挥手，几个人摸上去，捂嘴抹脖子，干净利落。
“浇油！”他低喝。
士兵们把带来的火油全泼在木料上。陈石头亲自点火，火把一扔，“轰”一声，火焰腾起一人多高。
“走水了！走水了！”水寨里立刻炸了锅。
几乎同时，东边也响起了喊杀声——那是佯攻的队伍在制造动静。
陈石头带着人往回撤，刚撤出百十步，就听见身后马蹄声急。回头一看，一队骑兵从水寨里冲出来，少说三四十骑，正朝他们追来。
“快！进林子！”陈石头大喊。
五十人撒腿就跑。好在离林子近，一头扎进去，骑兵就追不上了——马在树林里跑不开。
进了林子，陈石头让人清点人数。一个不少，只有两个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擦破了皮。
“陈将军，看！”一个小兵指着山下。
只见水寨里又涌出来一队步兵，约莫两百人，正往东边去——那是佯攻的方向。
“成了！”陈石头咧嘴笑，“他们上当了！”
他带着人绕了个圈子，回到接应点。三队人马汇合，清点下来，只伤了五个，都是轻伤。
“撤！”陈石头下令，“按原路，回山里！”
队伍刚要走，北边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一惊，赶紧隐蔽。
只见一队约莫百人的骑兵，正从北边官道疾驰而来，看方向是往河口镇去。
“是援兵？”一个小队长问。
陈石头眯眼看了看：“不像……你看他们队形散乱，跑得急，倒像是逃难的。”
正说着，那队骑兵已经到了河口镇外。镇门打开，放他们进去。没过多久，镇子里响起了急促的锣声，接着，更多的兵从镇子里涌出来，这回不是往东，是往北——正是武松埋伏的方向。
陈石头心里一动：“坏了，武将军那边怕是要撞上！”
“那咋办？”众人急了。
陈石头一咬牙：“跟上去！要是武将军被围，咱们从后头捅一刀，接应他！”
“可主上让咱们打了就跑……”
“顾不上了！”陈石头打断，“武将军要是出事，咱们也没脸回去见主上！走！”
两百人调转方向，远远跟在那队援兵后面，往北边摸去。
同一时间，武松正带着三百人，埋伏在官道旁的山坡上。
这地方是他精心挑的——官道在这里拐了个急弯，两边是陡坡，坡上树木茂密，藏几百人绰绰有余。坡下还摆了十几架拒马，都是削尖的木头，马冲过来准得栽。
“将军，来了！”探子猫着腰跑回来，“北边来了一队兵，骑兵步兵都有，总数……总数怕是有五百！”
武松眉头一皱：“这么多？不是说援兵就一两百吗？”
“不清楚，但看着确实不少。”探子说，“离这儿还有三里地。”
武松握紧了朴刀：“管他多少，来了就打！告诉弟兄们，听我号令，我说放箭再放！”
约莫一刻钟后，官道上烟尘扬起。一队兵马出现在拐弯处，打头的是约莫百人骑兵，后面跟着三四百步兵，队伍拉得老长。
武松趴在坡上，眼睛死死盯着。等骑兵进入射程，他猛地站起身，大吼一声：“放箭！”
坡上箭如雨下。骑兵猝不及防，顿时人仰马翻。后面的步兵赶紧举盾，可坡上的箭太密，还是不断有人倒下。
“滚木！扔！”武松又一吼。
早就准备好的滚木礌石轰隆隆滚下去，砸得官道上一片狼藉。拒马挡住了去路，骑兵冲不过去，步兵又被箭雨压制，一时间乱成一团。
“杀下去！”武松提起朴刀，第一个冲下山坡。
三百人跟着冲下去，像一群下山的猛虎。敌军本就慌乱，被这一冲，更乱了。有些扭头就跑，有些想抵抗，可阵型已乱，根本不是对手。
武松杀得兴起，朴刀左劈右砍，连杀了四五个敌兵。正杀得痛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惊呼：“将军！后面！后面又来了一队！”
武松回头一看，只见南边又来了一队兵，约莫百人，正朝这边冲来。看旗号，是河口镇的守军。
“妈的，被夹击了！”武松心里一沉，“撤！往东撤！”
可就在这时，那队从南边来的兵，突然自己乱了起来。武松定睛一看，只见那队兵后头又杀出一队人，领头的脸上有道疤，正是陈石头！
“石头！”武松大喜。
陈石头带着两百人，从后面猛冲敌阵。敌军腹背受敌，顿时崩溃，四散逃窜。
两支队伍汇合，武松咧嘴笑：“你小子咋来了？”
“看见有援兵往北来，怕你吃亏，就跟过来了。”陈石头抹了把脸上的血，“咋样，没伤着吧？”
“伤个屁！”武松拍拍胸脯，“就这帮杂鱼，还不够俺塞牙缝的！”
两人不敢久留，带着队伍迅速撤离战场。清点人数，武松这边伤了二十多个，死了三个。陈石头那边伤了十几个，没死人。
“值了！”武松说，“咱们杀了他们少说一百多人，还烧了他们的木料。这下够方腊喝一壶的！”
回到山谷时，天已经黑了。
潘金莲一直在谷口等着，看见两支队伍平安回来，悬着的心才放下。听武松和陈石头汇报完战况，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好，打得好。”她说，“这一仗，让方腊知道咱们还在，还能打。他往后就得时刻防着咱们，不敢把兵全调去北边。”
她让李账房给参战的士兵每人多加一碗粥，给战死的三家发了抚恤银。又让郎中连夜给伤员治伤。
夜里，潘金莲站在土房门口，看着山谷里的点点灯火。
这一仗，赢了。
虽然只是小胜，虽然只是骚扰，但至少证明了一件事——她的人，还能打。
而且打得不错。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方腊，你等着。
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