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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东方天际仅透出一线鱼肚白,夜与昼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进行着每日例会的交割。山西大同总兵府衙内,烛火摇曳,将熄未熄,如同这座城池乃至整个大明王朝的命运,在黑暗中勉力坚持,却不知何时就会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烛泪堆叠,在青铜烛台上凝结成扭曲怪异的形状。吴三桂一身戎装,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已经整整站了一夜。冰冷的铁甲肩吞上凝集着细微的露水,映照着他眼中密布的血丝。沙盘上山川脉络以精密的黏土塑成,黄河、太行等天险蜿蜒其间,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沙盘,尤以大同、潞安、泽州三处最为集中,仿佛三只巨大的毒蛛,盘踞在山西腹地,牵一发而动全身。

连日来的军情急报,像一块块冰冷沉重的巨石,层层垒压在他的心头。清军三路大军,由爱星阿、吴克善、孔有德这三个熟悉又可恨的名字率领,号称十万之众,如三支淬毒的箭簇,直插山西。而他所掌握的明军,虽据守城高池深之利,内部却人心涣散,各怀鬼胎。装备更是窳劣不堪,许多士卒手中的刀枪还是嘉靖年间的旧物,火铳更是稀少,且多有炸膛之险。关宁铁骑的骨干尚在,但多年的征战消耗,得不到有效的兵员、马匹补充,早已不复当年山海关外纵横驰骋之盛。

脚步声轻柔,戚睿涵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正散发着微弱热气和谷香的小米粥。这位来自未来的年轻人,经过近一年战火的洗礼,眉宇间少了几分学生的青涩,多了几分沉静与风霜。他身上的棉甲有些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长伯兄,一夜未眠,先用些早饭吧。”他将温热的粥碗轻轻放在一旁的紫檀木几案上,目光也随之落在那错综复杂的沙盘上,眉头不自觉也皱了起来,“爱星阿昨日在城下耀武扬威,几次佯攻接触后,便毫不犹豫地后撤二十里,这不合镶黄旗主力求战心切的常理。我总觉得,他们的主力……就像潜藏在乌云后的雷霆,并未真正出现在我们眼前。多尔衮用兵,向来虚实难测。”

吴三桂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接过粥碗,粗糙的手指感受着碗壁传来的些许暖意,却毫无动勺的胃口。他用一根打磨光滑的细木棍,沉重地指向潞安方向:“阮大铖、田仰,拥兵数万,坐视粮饷,却屡屡来信,字字泣血,催促粮饷,诉苦畏战,仿佛我吴三桂刻薄了他们。”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木棍移向泽州,“左良玉驻扎泽州,麾下号称是荆襄带来的百战精锐,但其部卒军纪涣散,劫掠地方比之流寇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心难测,亦不可全恃。”

他放下木棍,右手无意识地按在冰凉的沙盘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清军若真如你所料,主力并非志在大同,而是意在南下,先破潞安、泽州这两个看似坚固实则虚弱的节点,再南北合围我大同,则山西门户洞开,我军……危矣。” 自归顺大顺,再效南明,他这支身经百战的军队,早已在政治的漩涡和接连的败仗中损耗了元气,如今更要受南京朝廷那些从未亲临战阵、只知党争倾轧的官员掣肘。这种无力感,有时比面对清军的铁骑更让人窒息。

戚睿涵沉默着,他能理解吴三桂的疲惫与无奈。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个人的力量在其中显得如此渺小。他改变了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历史节点,却似乎依旧无法扭转大局的颓势。清军还是在叛徒和内奸的接应下入了关,而那个和他一同穿越而来的情敌张晓宇,更是凭借超越时代的知识,在为清军研制更犀利的火器和更歹毒的毒气,让本就不平衡的战力对比更加倾斜。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堂内的沉寂。亲兵统领杨铭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甲胄在身,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侯爷,南京来的路振飞路大人已到府门外,称奉旨前来,请侯爷即刻接旨!”

吴三桂与戚睿涵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与疑虑。钦差此时突然到来,是福是祸,难以预料。是雪中送炭的援军和粮饷?还是……催命的符咒?吴三桂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纷乱思绪强行压下,整理了一下身上冰冷的甲胄,沉声下令:“开中门,摆香案,迎接钦差!”

总兵府大堂之上,一夜的烛火烟气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新点燃的檀香,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氛围。香案早已设好,上面摆放着象征性的贡品。漕运总督、新任山西监军路振飞,身着象征三品大员的绯色云雁官袍,面容肃穆,一丝不苟。他身后跟着两名面容稚嫩却故作严肃的小太监,手中恭谨地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绫锦圣旨。

大堂两侧,吴三桂麾下的将领,如吴国贵、杨铭等人,以及参军戚睿涵,皆按品级肃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人们轻微的呼吸声和甲叶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路振飞上前一步,展开圣旨,用他清朗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开始宣读,每一个字都带着皇权的威严,在大堂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虏酋多尔衮,狼子野心,窥我神器,遣爱星阿、吴克善、孔有德等三路犯我山西疆土,荼毒生灵。朕心震悼,寝食难安。着平西侯吴三桂,总览山西战守事宜,统筹大同防务,相机歼敌,以卫社稷。”

开场白尚在意料之中,吴三桂微微垂首聆听。但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紧。

“兹命尔部游击将军邓从武,速率其麾下游击军,即刻移师,南下五岔口,据险而守,迎击爱星阿之镶黄旗主力,务必阻滞其兵锋,掩护潞安田仰部寻机突围。潞安、泽州乃山西门户,肩背之援,不容有失。望卿体恤朕心,奋勇杀敌,奠安疆土,钦此——”

“钦此”二字落下,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几乎所有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愕、不解,甚至愤懑的神色。分兵?在这种敌情不明,自身兵力尚且捉襟见肘的时刻,分兵前往一个并非战略枢纽的五岔口?去迎击那支可能是诱饵的“镶黄旗主力”?

吴三桂跪在地上,接过那卷沉甸甸的圣旨时,脸色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有些苍白。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部下们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担忧,有询问,也有无声的抗议。他深吸一口气,凭借多年征战养成的强大自制力,才缓缓起身,将圣旨高举过顶,再平稳放下,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臣,吴三桂,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路振飞将圣旨正式交到吴三桂手中,语气稍微放缓,带着一种官员特有的、试图安抚却又难掩高高在上的姿态:“平西侯,陛下与内阁诸位大人,远在金陵,亦深知前线艰苦,将士用命。然潞安被围多日,田仰田大人屡发求援告急文书,言辞恳切,形势确实危如累卵。五岔口地势险要,乃南北通道之咽喉,若邓将军能依仗地利,在此处扼住爱星阿主力,哪怕只是数日,也能为潞安解围创造契机,则山西大局可安。陛下对此役寄予厚望。”

吴三桂尚未开口,一旁的戚睿涵已忍不住再次上前一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支军队被一道脱离实际的圣旨推向深渊。他拱手向路振飞行礼,语气恳切而急促:“路大人,末将戚睿涵,有一言不得不禀。我军哨探多方查证回报,爱星阿部虽打着镶黄旗号,但其兵力多寡、构成虚实,至今难以判断。昨日大同城下之战,敌军攻势看似凶猛,实则稍触即退,未做过多纠缠,此等行径,与镶黄旗素来骄悍善战的风格大相径庭,恐是精心设计的诱敌之计啊!”

他走到沙盘边,指着五岔口的位置:“此刻若分兵五岔口,大同正面防守兵力必然空虚。倘若清军主力并非意在潞安,或是留有后手,一旦发现我军分兵,突然回师猛攻大同,或另遣奇兵绕过山隘,则大同危矣。大同若失,整个山西北部防线将顷刻崩塌。此其一。”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其二,邓从武将军所部,多为步卒,虽骁勇善战,但缺乏骑兵策应,火器亦不足。在五岔口那种相对开阔的地带,与可能拥有大量精锐骑兵的八旗军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请路大人三思,将此中利害,再次禀明圣上!”

路振飞的目光转向戚睿涵,他早已听闻这位年轻参军在联顺抗清以及救出左懋第等事上立下奇功,见解往往与众不同,甚至有些离奇。但此刻,他缓缓摇了摇头,官袍的纹饰在烛光下微微晃动:“戚参军,你的担忧,本官知晓。然,圣意已决,岂容我等臣子妄加揣测?陛下与阁部诸位大人,远在南京,统筹全局,所见者大,所虑者远。非是我等身处一隅所能妄加评议。我等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可因战场上一时之臆测,而违抗君命?”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和,但其中蕴含的官场规则与不容置疑的意味,已经表露无遗。那是一种基于权力和秩序的否定,无关对错。

吴三桂抬起手,用眼神止住了还想继续争辩的戚睿涵。他知道,再多的道理,在“圣意”二字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对路振飞道,声音沉稳,却字字千钧:“路大人,非是吴某惧战,贪生怕死。关宁儿郎,从不缺与敌偕亡的勇气。只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胜败往往决于一线之间。陛下远在金陵,仅凭各地滞后甚至可能失真的塘报决断千里之外的战事,难免……有所滞后,甚至误判。”他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词语。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直视路振飞:“邓从武部,可以遵旨前往五岔口。但,为将者,需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理。本侯要求,邓部此行,必须广派斥候,加倍侦察,谨慎接战,以探明敌军虚实为首要。若事不可为,敌众我寡,或判断有误,当以保存实力,迅速脱离接触为上,不可一味死守,枉送将士性命。”

他向前微微倾身,一股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隐隐透出:“此外,”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请路大人务必回禀陛下,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三桂既受陛下隆恩,委以山西前敌总指挥之重任,临阵机变,关乎数万将士性命,关乎大同存亡,乃至山西乃至江南之安危。恳请陛下……允臣专断之权,勿再越级指挥至偏裨将校。否则,令出多门,将士无所适从,此乃取败之道也。”

这番话,已是极为克制,但其中蕴含的强烈不满、深沉忧虑,以及对南京朝廷微操的隐晦批评,路振飞如何听不出来。他沉默了片刻,感受到堂上诸多将领目光中的压力,最终点了点头,语气也软化了些许:“平西侯之言,言之有理,亦是老成谋国之意。本官定当如实转奏陛下。然,五岔口之命,还需即刻执行,以免贻误军机。”

路振飞离开后,大堂内的气氛并未缓解,反而更加压抑。吴三桂将手中的圣旨重重地放在案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仿佛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面向窗外那逐渐亮起却依旧阴沉的天空。他肩甲上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微光下闪烁,宽阔的背影挺得笔直,却仿佛承载着万钧重担,良久,一动不动。戚睿涵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吴三桂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与愤怒,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引而不发。

“侯爷……”杨铭低声唤道,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吴三桂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冰流与冷峻:“去传邓从武。”

“是!”杨铭领命,快步离去。

不久,游击将军邓从武顶盔贯甲,大踏步走进堂内,甲叶铿锵,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他是一位肤色黝黑、面容精悍的汉子,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悍勇。他抱拳行礼,声音洪亮:“末将邓从武,参见侯爷!请侯爷下令!”

吴三桂转过身,目光落在邓从武身上,将他招至沙盘前,将圣意以及他自己方才对路振飞说的嘱咐,详细地、一字一句地说与邓从武听。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的五岔口位置重重一点:“从武,五岔口的地形,你熟悉。山道崎岖,两侧虽有丘陵,但并非不可逾越。此去,我不求你大胜,不望你斩将夺旗,只要求你,稳扎稳打,利用地利,尽可能地牵制、骚扰敌军,最重要的是——看清他们的虚实!爱星阿的主力到底在不在?兵力究竟有多少?装备如何?这些,比你杀伤多少敌人更重要!”

他盯着邓从武的眼睛,目光如炬,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灌注进去:“若事不可为,判断敌军势大,或确认是诱饵,立刻依仗地形,向大同方向交替掩护撤退,我会派杨珅率骑兵在三十里外的黑松林接应你。记住,”他的声音无比凝重,“你的兵,每一个都是我们关宁军宝贵的种子,是未来翻盘的希望,不可枉送于……昏聩之令下。”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邓从武是个直肠子的军人,但也并非不懂政治,他感受到吴三桂话语中的沉重与无奈,也明白自己此行的凶险。他黝黑的脸庞上肌肉绷紧,重重抱拳,甲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末将明白,侯爷放心,从武不是莽夫,晓得轻重,一定把兄弟们都带回来!”他转身离去时,甲叶铿锵作响,步伐坚定,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然。

邓从武刚走不久,甚至连他部队开拔的烟尘尚未落定,一名满身血污、衣甲不整、头盔也不知丢在何处的骑兵,被两名亲兵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搀扶进来。那骑兵一进大堂,便脱力般扑倒在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泥泞、血痂和汗水,眼神涣散,嘴唇干裂,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道:

“侯……侯爷,左……左将军令末将拼死突围求援……我……我军在泽州城外的虎跑峪,中了孔有德大军的埋伏,被重重围困。孔部……孔部火器凶猛,劈山炮、佛郎机层出不穷……还有……还有能冒绿烟、红棕烟的毒弹。兄弟们吸入那烟,便……便口鼻流血,浑身溃烂,哀嚎遍野……死伤惨重啊!左帅……左帅请侯爷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速发援兵,迟则……迟则全军覆没啊!”

这凄厉的求救声,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堂内每一个人的心上。所有人的脸色再次骤变。泽州若失,大同的侧翼将完全暴露,清军便可从东南方向长驱直入,与北面的爱星阿、东面的吴克善形成完美的包围圈,届时,大同真就成了瓮中之鳖。

戚睿涵立刻一个箭步冲到沙盘前,手指迅速找到并点在虎跑峪的位置,语速飞快:“虎跑峪,这里地势狭窄,形如葫芦,入口小,腹地略大,但出口又是一线天,利于伏击,却也极易被堵死围困。左良玉定是贪功冒进,以为抓住了孔有德的偏师,想捞取军功,结果被老奸巨猾的孔有德引入了绝地。”他抬起头,看向吴三桂,眼神无比坚定:“侯爷,泽州必须救。不仅是为了左良玉那几万人马,更是为了大同的侧翼安全,为了整个山西防线不至于瞬间崩溃!”

吴三桂盯着沙盘,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在潞安、泽州、大同这三个点之间来回移动,脑中飞速计算着手中每一分兵力的调配可能,权衡着每一种选择的利弊。南京一道圣旨,已经分走了他一支精锐去往那个看似无关紧要、甚至可能是陷阱的五岔口;如今泽州告急,他又不得不救。清军这看似分散的三路进攻,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一步步地、有条不紊地将他的力量拉扯、分割、消耗。而那个隐藏在清军营中的张晓宇,他所制造的超时代武器,更是让这场原本就力量悬殊的战争,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和残酷的色彩。

“阮大铖、田仰那边,有最新的消息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杨铭面色沉重地摇头:“最后一次接到潞安方向的塘报,仍是声声泣血的求援,说清军吴克善部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并且也使用了那种诡异的毒气,军中恐慌蔓延,已有成建制的士卒溃逃之象。他们……自身难保。”

“看来,他们是指望不上了。”吴三桂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对党争误国、对庸帅误事的无奈与极致嘲讽。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犹豫、权衡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釜沉舟的决断,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杨铭!”

“末将在!”杨铭踏前一步,抱拳应诺。

“点齐我中军精锐骑兵两千,骁骑营三千,共五千铁骑,再调步卒一万人,以长枪手和刀盾手为主,辅以所有还能使用的火器、弓弩,携带十日干粮,即刻准备出发!”吴三桂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目标,泽州以北五十里,马家坡!”

戚睿涵闻言一惊:“侯爷,您要亲自去?大同城防,群龙不可无首啊!”

“大同暂由你与国贵主持,依我们昨日商议的防御策略,加固工事,多备滚木礌石,紧闭四门,坚守不出。”吴三桂打断他,一边说着,一边亲手将代表己方主力的一杆最大的、绣着“吴”字的小旗从大同的位置拔起,重重地插在沙盘上泽州附近的马家坡位置。

“马家坡是通往虎跑峪的咽喉要道,地势虽不如虎跑峪险峻,但相对开阔,有一定回旋余地,且居高临下。”吴三桂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进攻路线,“我军若能凭借骑兵速度,迅速抢占此地,以雷霆之势击破孔有德部署在马家坡的围城打援部队,撕开一道口子,或可接应左良玉残部突围出来。此战,贵在神速,贵在出其不意。必须在爱星阿和吴克善反应过来,甚至可能在五岔口发现邓从武虚实之前,解决泽州之围。至少,要打掉孔有德的嚣张气焰!”

他看向戚睿涵,语气凝重如山:“睿涵,大同,我就交给你了。我走之后,你就是这大同城的大脑。紧闭四门,多布旌旗疑兵,夜间多点火把,派小股部队频繁夜间出城骚扰,制造大军仍在的假象。无论潞安方向传来何种消息,哪怕是田仰、阮大铖的人头被送到城下,没有我的亲笔将令,绝不可擅自出兵。记住,守住大同,就是守住了我们最后的根本,守住了山西的希望!”

戚睿涵深知肩上担子的沉重。这不是游戏,不是演习,而是关乎数万人生死、关乎一城存亡的真实战争。他肃然拱手,挺直了年轻却已不乏坚韧的脊梁,一字一句道:“长伯兄放心,睿涵在此立誓,必与大同共存亡。人在城在!”

一个时辰后,大同城南门外校场。

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刀枪如林,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寒光。一万五千名将士已经列队完毕,虽然他们的甲胄并不齐全,许多人的棉甲打着补丁,铁甲上带着锈迹,脸上也因长期的营养不良而面有菜色,但他们的眼神中,却依然透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余生的悍勇与坚定。他们沉默地站立着,队列或许不如清军严整,武器也远逊于对手精良,但他们身上那种如山岳般沉稳、如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气势,却足以让任何对手胆寒。这是经历过最残酷内战和最绝望边防磨练出来的军队独有的气质。

吴三桂骑在他那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环视着他的部下。阳光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将他身上冰冷的甲胄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他没有进行慷慨激昂的阵前演说,没有许诺高官厚禄,也没有空谈忠君爱国。他只是用沉静而有力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年轻稚嫩、或饱经风霜、或带着伤疤的脸庞。

“兄弟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压过了战马的响鼻和旗帜猎猎作响的声音,“废话,我不多说。泽州的弟兄们,被鞑子围了,陷入了死地。我们去,把他们救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在每个人心中沉淀。校场上万籁俱寂,只有风拂过兵刃的声音。

“这一路,急行军,可能会累垮。”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这一仗,面对的是孔有德的汉奸军队和可能出现的八旗精锐,可能会死。”他再次停顿,目光如电,“但是,我们不去,他们就会死绝!接下来,鞑子的屠刀,就会毫无阻碍地砍向我们,砍向我们身后的大同,砍向我们在城里的父母,砍向我们的妻儿!”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决绝:“鞑子要的,不只是我们的命。他们要占我们的地,抢我们的粮,淫我们的妻女,杀光所有敢于反抗的人。他们要让我们汉家男儿,世世代代跪在地上,做他们的奴才,做他们的牛马。你们——”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苍穹,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答应吗?”

场中一片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是即将决堤的洪水。一种无形的、同仇敌忾的情绪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中疯狂滋长、汇聚。不知是谁先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不答应!”

紧接着,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个……成千上万的喉咙里爆发出了压抑已久、却统一而狂暴的怒吼,声浪如同惊雷,滚过校场,直冲云霄: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共情;没有空洞的口号,只有最直接的利害。这怒吼,是对入侵者最直接的回应,是对生存最本能渴望。

吴三桂不再多言,手中长剑向前狠狠劈下,剑锋所指,正是南方泽州方向,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断喝:“出发!”

“咚、咚、咚”沉重的战鼓声擂响,如同巨人的心跳,震撼着大地。号角长鸣,苍凉而雄壮。大军开拔了。

铁流滚滚,向南涌动。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官道发出的隆隆声,汇成一片沉重而充满力量的交响,彻底踏碎了秋日清晨的最后一丝宁静,也踏起了漫天的黄色尘土,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开始在大地上奔腾。骑兵们控着缰绳,面色冷峻;步卒们扛着长枪,背着弓弩,步伐坚定。粮秣辎重车辆在队伍中间,吱呀作响。所有的生命,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恐惧与勇气,都融入了这滚滚向前的洪流之中。

戚睿涵、吴国贵、杨铭等留守将领,以及大同城内的部分官员,静静地站在高高的城头上,目送着这支承载着吴三桂个人威望、关宁军最后精华以及山西乃至南明一线希望的军队,逐渐消失在南方那弥漫的尘土与尚未完全散尽的晨雾之中。

城下,路振飞也骑在马上,在一队精锐骑兵的护卫下,准备返回南京复命。他勒住马缰,最后回头望了望巍峨的大同城楼,目光扫过城头上那个年轻的参军戚睿涵。他的目光复杂,有对前线将士的些许敬佩,有对局势深深的忧虑,或许,也有一丝对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如此有限的无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城头的方向,远远地拱了拱手,随即猛地拨转马头,在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中,带着他的护卫,向着东南方向,另一个与战场截然不同的权力中心而去。

戚睿涵独自站在巍峨的城楼箭垛旁,强劲的秋风迎面吹来,鼓动着他略显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天地交界处,是一片黯淡的灰蓝色。不知何时,厚重的乌云已经从北方天际线积聚起来,缓缓南压,如同大军压境。阳光被彻底吞噬,天色迅速阴沉下来,一场秋雨似乎即将来临。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从遥远的潞安、从正被战火蹂躏的泽州方向,随风隐隐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硝烟味,还有一丝……记忆中属于张晓宇实验室里那种刺鼻的化学药品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部来自未来的智能手机,早已因无法充电而彻底黑屏,变成了一块冰冷、毫无生气的塑料和玻璃块。这块曾经被他视为“摄魂鉴”、寄予厚望的穿越金手指,此刻再也照不见前路的吉凶祸福,再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超前的信息。

他只知道,历史的车轮,正以一种更加残酷、更加血腥的方式,碾压过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一场因朝廷昏聩指挥、友军配合不力、内部倾轧以及敌人拥有超越时代技术而更显绝望与艰难的血雨腥风,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和脚下这座孤城大同,已成为这盘看似必输的危局中,一枚深陷重围、进退维艰,却又不得不拼死一搏的棋子。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冰冷的城砖,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那里,是吴三桂大军消失的方向,也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战场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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