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会基地的核心区域,空气四部永远凝固在一种带着金属和旧纸张气息的静谧中。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噪音如同基地的呼吸规律而恒定。
卡洛斯微微低着头,手中握着一支笔尖极细的金属笔,在一份摊开的、写满密密麻麻数据的报表上快速地批注着。
“贪狼”站在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
“老大,上季度,通过‘货物仓储’渠道净收益增长17%,‘实战训练’外包项目稳定承接了三个中型佣兵团的需求,利润率维持在预期水平。‘商业情报贩卖’因近期市场波动,收益略有下滑,但已开辟两条新渠道,预计下季度可回升……”
卡洛斯手中的笔没有丝毫停顿。他仿佛没有在听,又仿佛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刻入了脑海。他只是偶尔在报表的某个角落快速勾勒一个简洁的符号,或者在空白处写下几个意义不明的缩写。
“……所以综合评估,复兴会目前的自造血能力已可独立承担73%的日常运营开支及部分特殊项目预算。较上次统计提升6个百分点。预计在塞缪尔管家要求的时限内达成完全自给目标不存在障碍。”贪狼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卡洛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这是他对汇报唯一的认可信号。
贪狼正准备继续汇报下一项内容——
叩、叩、叩。
三声清晰、有力、带着特定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贪狼的汇报戛然而止。目光瞬间转向那扇厚重的合金门,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进。”卡洛斯的声音响起,低沉、平静。
合金门滑开。一道穿着黑色作战服的性感身影悄无声息地步入房间,步伐轻盈而精准,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她走到距离办公桌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与贪狼并排而立,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感。她没有看贪狼,目光直接落在卡洛斯身上。
“老大,”毒蝎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资料整合部刚刚完成了新一轮的情报整合。”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关于格蕾芙学院与死灵教会近期的动向。”
卡洛斯缓缓抬起头,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毒蝎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身体似乎绷紧了一丝。她继续开口道:
“格蕾芙方面,其活动模式比之前更加异常。”她刻意加重了“异常”二字,“他们的对外联络,尤其是与灰色世界的接触,几乎完全断绝。内部似乎在进行某种大规模的筛查与肃清。”
她顿了顿,面具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此外,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她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丝凝重。
卡洛斯依旧沉默着。
“说。”卡洛斯的声音终于响起,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毒蝎深吸一口气:
“格蕾芙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内部有部分学生与我们有所往来。”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液缓缓滴落,“之前同意与我们进行合作的四名学生中,有两人已经联系不上了。”
她微微停顿,补充道:“完全失联。所有预设的紧急联络渠道均无响应。”
卡洛斯的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眼睛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寒芒。
毒蝎继续道:“而剩下依旧能够联系上的两名学生则透露……”她的声音压得更低,“最近格蕾芙学院内部学生群体中,对于高层的怨气似乎在急剧攀升。”
“尤其是那些成绩没那么好的学生,在校内偏中后段的‘不良学生’。整合部认为,这种情况不仅仅是因为近期不明意义的密集日程安排和上层的高压堵嘴与内部肃清……”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更有可能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压迫。”
卡洛斯静静地听着。他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放在了桌面上。他身体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
几秒钟后,卡洛斯终于再次开口。
“死灵教会的呢?”他直接跳过了对格蕾芙内部怨气的评价,直指另一个更危险的目标。
毒蝎明显顿了一下。她似乎在努力地组织着语言:
“死灵教会方面……以往通过‘健康之家’安插的线人还能定期传回部分碎片化情报……”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卡洛斯:
“然而最近这一周以来,这些情报完全销声匿迹。”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所有预设的联络点、信息传递渠道全部陷入死寂。如同人间蒸发。”
她顿了顿,补充道:“最近一次有效汇报是在五天之前。”她似乎在确认记忆,“但那份汇报上的内容,经过分析,依旧与曲少爷没有任何直接关联。”
卡洛斯交叉的双手食指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贪狼,”卡洛斯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把她说的五天前那份汇报的纸质版找给我。”
“是。”贪狼立刻应声,声音干脆利落。他对着卡洛斯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动作迅捷而无声,瞬间消失在通往资料室的门后。
办公室内只剩下卡洛斯和毒蝎。
卡洛斯的目光重新落在毒蝎身上。他的眼神深邃如渊,仿佛在审视着某种无形的棋局。
“想要搞死格蕾芙,让普雷斯顿那个老不死的付出代价,我们不仅仅需要外部的力量……”
卡洛斯冷哼一声。
“那些早就看那些大人不爽的格蕾芙的‘不良学生’……恰恰就是我们的合作对象。”
“现在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引爆埋藏在格蕾芙学院内部的这个炸弹……”
他的眼神锐利无比,剩下的话就算不明说,毒蝎也清楚他想传达什么。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那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动作坚定而无声。
汇报完毕,毒蝎对着卡洛斯微微躬身,随即转身。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卡洛斯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座椅中。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尚未批阅完的报表上,用手撑起了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几分钟后。
贪狼去而复返。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而无声,不过这回他的手中多了一份用牛皮纸袋封装好的文件。
他走到办公桌前,双手平稳地将文件递到卡洛斯面前。
“老大,”贪狼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请过目。”
卡洛斯缓缓抬起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文件。他的目光落在鲜红的“绝密”标签上,停留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打开。
他只是将文件轻轻放在了桌面上,那份未完成的报表旁边......
另一边,魔法协会总部总理事办公室内,克莱斯特正坐在一张宽大的、由深色檀木打造的办公桌后。身着一身得体的象征着魔法界最高权威层的深紫色制服,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无比。此刻,他正专注地摆弄着桌上的一套精致的银质咖啡器具。
哈洛德·葛尔温坐在他对面,深蓝色的法卫部最高指挥官制服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他坐姿挺拔,双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办公室内只有银匙轻碰杯壁的清脆声响,以及咖啡液注入杯中的细微潺潺声。
克莱斯特将刚刚冲泡好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黑咖啡,缓缓倒入两个精致的骨瓷杯中。随后,他打开桌旁一个镶嵌着冰霜符文的小盒,取出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轻轻放入两个咖啡杯中。冰块落入滚烫的咖啡,发出轻微的“嘶嘶”声,迅速融化,杯壁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哈洛德面前,另一杯留给自己。他的手掌摊开,优雅地指向旁边托盘上摆放的纯白全脂牛奶罐和装着细砂糖的水晶罐,示意他请自便。
“哈洛德先生,”
克莱斯特的声音终于响起,温和、清晰,“您对那个少年的担保,并不能封住群众的嘴。”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轻轻吹散热气。
“我清楚。”哈洛德的回答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他的目光没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而是直视着克莱斯特的那张没有太多皱纹的脸。
克莱斯特微微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我的意思并非仅仅指舆论。”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重量,“他是魔法界的一个不稳定因素,一个……潜在的变量。倘若他失去控制……我们可能将承担难以想象的后果。”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哈洛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幸亏这一次,有场地的安全护盾予以保护,才没有酿成大祸。但如果……下一次……他再次爆发,地点不在赛场,或者护盾失效……哈洛德先生,您能承受得住他带来的后果吗?”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锤,“您的担保,可能会为您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哈洛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警告,只是平静地回应:“我自有我的理由。这与你无关,克莱斯特。”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便他出事,我也有足够的资本……去挽回。”
克莱斯特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与“我理解”的意味。他轻轻笑了笑:“对于您这样的强者,我自然毫不怀疑您的善后能力。”
他的目光扫过哈洛德纹丝不动的咖啡杯,“我只是担心那无法控制的舆论风暴罢了。魔法协会的根基,经不起持续的动荡。你也知道,最近这一年死灵教会的活动越来越频繁......”
“所以你是想让我对他进行人道毁灭?”他的话语直白而残酷,没有丝毫掩饰,粗暴地打断了克莱斯特的话语。
克莱斯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沉默地端起了咖啡杯,再次抿了一口。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认可。
哈洛德看着克莱斯特的反应,明白了一切,他还是没有动面前的咖啡,身体依旧坐得笔直,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身上的秘密与潜力,足以让整个魔法界……付出一些代价去保护。”哈洛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况且,并非只有我一人……承认他的价值。”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坚定:“那个秦东的超阶,也为他做了背书......或者说.......是担保。”
“嗯?”
克莱斯特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是说……岳长歌他……”
“对,他介入了。”
哈洛德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那个少年,绝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留着他所能带来的利益远比杀死他要多得多!”
岳长歌?!
那个秦东的超阶法师,传说中最超凡脱俗、自命从不介入凡俗纷争的存在,如同云端之上的神只。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体内封存了禁忌力量的少年亲自做背书?!
这……怎么可能?!
但……哈洛德没必要用这种理由欺骗他,他也不擅长用谎言与欺骗获取他人的信任。而且看他那样的表情......似乎是真的!
克莱斯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倘若索洛托真的以“死灵威胁”为理由处决曲焕,这无疑是直接打了岳长歌的脸,触动了这位超阶法师的……逆鳞!
岳长歌他本人会作何反应?
克莱斯特不敢想象!以岳长歌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在秦东乃至整个东方魔法界的崇高地位,一旦他动怒,事情极有可能从对一个少年的处置升级为国与国之间魔法势力之间的对抗!
这绝不是儿戏!而且万一再升级到岳长歌和哈洛德之间的矛盾......
他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在那一刻,克莱斯特才终于彻底明白,哈洛德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为何如此坚定地为那个少年担保。
两个超阶法师合力保下这样一个少年,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让他整个人似乎都微微佝偻了一些。脸上只剩下一种混合无奈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行吧。”克莱斯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哈洛德面前那杯依旧没有动过的冰咖啡上,声音低沉下去:“但……麻烦您,哈洛德先生……”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管好他。”
他抬起头,直视哈洛德的眼睛:“魔法协会……最近……真的不能再接受任何大规模的冲击了。”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哈洛德依旧没有动那杯咖啡。
他缓缓站起身,深蓝色的制服在光线下勾勒出他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身影。他没有再看克莱斯特一眼,也没有留下任何话语,离开了这间象征着索洛托魔法界最高权力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