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陆小凤与花满楼再次敲响了薛大夫医馆的门。过了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薛大夫举着油灯,面色疲惫中带着惊疑:“陆大侠?花公子?这么晚了……”
“薛大夫,有要事请教。”陆小凤直接亮出了那页从柳氏暗格中得到的、写满古怪符号和“魂兮归来,以血为引”的纸张。
薛大夫接过纸张,就着灯光仔细看去。初时他还有些困惑,但随着目光在那些符号和文字上流转,他的脸色逐渐变了,拿着纸张的手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这……这是‘引魂秘祝’!”薛大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传说中南疆一带早已失传的古老邪术!据说是用以沟通幽冥,引导亡魂归位……但这需要极其特殊的媒介和条件,而且……极其凶险,施术者往往也会遭到反噬!”
“媒介?什么媒介?”陆小凤立刻追问。
“血!至亲之血,或者……蕴含特殊魂力的生灵之血!”薛大夫指着那“以血为引”四字,语气急促,“还有这些符号,这些是引导亡魂路径的‘魂印’,而这‘蝶’……我想起来了!古老传说中,有一种生于极阴之地的‘血玉蝶’,其翅粉能惑人心智,其存在本身就被认为是连接生与死的桥梁!难道……”
血玉蝶!陆小凤与花满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柳氏胭脂中多出的那一味,黑袍人刀上的异毒,李屠夫等人脸上的青紫……难道都与这传说中的“血玉蝶”有关?
“薛大夫,您可知这‘引魂秘祝’,通常是为了召唤何人?”花满楼温和地问道。
薛大夫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记载太少,多是禁忌。但一般而言,若非至亲,便是……生前拥有极大力量或执念的亡者。妄图召唤后者,往往是为了获取力量,或者完成某种不可能的夙愿,但此举无异于玩火自焚!”
离开薛大夫医馆,天色已微明。青柳镇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寂静,但这寂静之下,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至亲之血……特殊亡魂……”陆小凤喃喃自语,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镇长赵守正!他老年丧子,赵明渊如今昏迷不醒,魂魄仿佛被勾走……若需至亲之血,赵守正无疑是目标!而他们要召唤的亡魂……”
他话音未落,司空摘星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陆小鸡,查到了!那令牌的材质和工艺,来自西南边陲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古老部落。那个部落,世代供奉的图腾,正是一种被他们称为‘幽冥使者’的血色蝴蝶!”
“部落叫什么名字?”陆小凤急问。
“名字很怪,叫‘玄冥部’。”司空摘星答道,“但据说在二十年前,这个部落就因为一场诡异的大火,几乎全族覆灭了!”
二十年前!玄冥部!血色蝴蝶!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悲剧。
陆小凤二话不说,转身便朝镇长府邸疾奔而去。花满楼和司空摘星紧随其后。
当他们冲进镇长赵守正的卧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赵守正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的手腕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滴滴答答地落入一个放在地上的、刻画着复杂符文的银盆中。银盆周围,摆放着七盏造型古怪的油灯,灯焰竟是诡异的幽蓝色。而昏迷的赵明渊,则被安置在房间正中的一张铺着白布的床上,额头正中,赫然用鲜血画着那个血色蝴蝶的图案!
一个身着繁复黑色祭袍、脸上戴着狰狞蝴蝶面具的身影,正站在银盆前,低声吟诵着晦涩古老的咒文。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狂热,随着他的吟诵,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种阴冷彻骨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祭袍的袖口处,隐约可见血蝶纹身。
“住手!”陆小凤厉声喝道,灵犀指直取那祭袍人后心。
祭袍人仿佛背后长眼,身形诡异地一扭,竟避开了这凌厉一指。他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睛透过孔洞,射出冰冷而疯狂的光芒。
“陆小凤,你阻止不了‘圣蝶’的降临!”他的声音扭曲,“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筹划,今日,便是吾主重临世间之时!”
“你的主人是谁?”陆小凤一边与他周旋,一边示意花满楼和司空摘星去救赵守正和赵明渊。
“吾主乃玄冥部最后的圣子,尊贵的‘蝶巫’——赵玄冥!”祭袍人狂热地喊道,“二十年前,他被奸人所害,部落覆灭,唯有他的血脉和灵魂,才能引领我族复兴!”
赵玄冥?姓赵?
陆小凤猛地看向奄奄一息的赵守正。
祭袍人狂笑:“没错!赵守正这个懦夫,为了所谓的安宁,背叛了自己的亲弟弟,眼睁睁看着玄冥部毁灭!今日,我便要用他和他儿子的血,唤醒沉睡的圣子之魂,让他在这具年轻的身体里重生!”(他指向赵明渊)
原来如此!所谓的“勾魂”,所谓的“招魂”,目的并非勾走赵明渊的魂,而是为了清除他本身的魂魄,以便让那个二十年前死去的“蝶巫”赵玄冥借体重生!赵守正的至亲之血,便是最好的引子!
就在这时,床上的赵明渊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脸上的血色蝴蝶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妖异的光芒。银盆中的血液沸腾般翻滚,幽蓝色的灯焰猛地蹿高!
“仪式快要成功了!”祭袍人激动得浑身颤抖。
司空摘星试图扑灭油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花满楼扶住赵守正,快速为他点穴止血。
陆小凤眼神一凛,他知道,必须打断这邪恶的仪式!他的目光锁定在祭袍人身上,以及他身后那盆沸腾的鲜血。
“你的主人,恐怕不愿跟你回去!”
话音未落,陆小凤将全身功力凝聚于指尖,一道无形剑气(或者说指风)并非射向祭袍人,而是直射那盛满鲜血的银盆!
与此同时,花满楼袖袍一拂,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内力涌向赵明渊,护住他心脉,试图稳住他体内即将被驱散的魂魄。
“不!”祭袍人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指风击中银盆,盆中的血液猛地炸开,符文被破坏,七盏油灯的幽蓝火焰剧烈摇晃,随即骤然熄灭!
床上的赵明渊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吟,随即瘫软下去,脸上那发光的血蝶图案也迅速黯淡、消失。
仪式,被强行中断了!
祭袍人呆立当场,仿佛信仰崩塌。随即,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冲向陆小凤,黑袍鼓荡,周身散发出浓郁的血色雾气,那雾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红色的蝶影在飞舞!
“小心!是血玉蝶毒瘴!”花满楼出声提醒。
陆小凤屏住呼吸,灵犀指化作漫天指影,迎向这陷入疯狂的最后一击。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接触的刹那,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如同九天落雷,自窗外直射而入!
剑光清冷、孤高,带着斩灭一切邪祟的凛然正气!
剑光过处,血色毒瘴如同冰雪消融般散去。那祭袍人的动作僵在原地,他脸上的蝴蝶面具从中裂开,掉落在地,露出一张布满诡异刺青、扭曲而苍老的面孔。
他的眉心,一点嫣红缓缓渗出。
“西……门……吹雪……”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恐惧,随即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白衣如雪,西门吹雪持剑立于窗前,面容冷峻,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剑与他无关。
“我路过。”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扫过屋内的狼藉,最后落在陆小凤身上,“你的麻烦,似乎总是很多。”
陆小凤摸了摸他那两撇像眉毛的胡子,长长舒了口气,笑道:“但我的运气,似乎总是不错。”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色,从窗外照进屋内。赵守正因为失血过多而虚弱,但性命无碍。赵明渊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脸上的青紫也渐渐褪去。
午夜的街头,一张渗血的鬼脸发出一声惊悚的问候,“陆小凤,今晚我在床底等你。”陆小凤猛然从梦中惊醒。
(鬼影勾魂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