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偏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赵三脸上的死灰。他瘫在椅子上,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嘴唇哆嗦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诸葛正我坐在主位,面无表情,指尖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扶手,每一声轻响都像敲在赵三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无情操控轮椅静立一旁,炭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记录着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陆小凤搬了把椅子,坐到赵三对面,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他不再笑,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赵兄弟,”陆小凤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那面墙上的血,是冷总捕头的,对不对?”
赵三猛地一颤,瞳孔放大。
“你不说,我们也验得出来。六扇门有的是法子。”陆小凤慢慢道,“但你说出来,不一样。你是发现现场的人,也是唯一可能看到点什么的人。现在有人不想让你开口,甚至可能……不想让你活。驿馆昨晚的刺客,目标可不仅仅是我。”
赵三的呼吸粗重起来,眼神恐惧地瞟向门口,仿佛那里藏着索命的恶鬼。
“冷总捕头待你如何?”陆小凤忽然换了个话题。
赵三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总、总捕头他……严厉,但、但从不亏待弟兄……”
“所以他失踪了,可能正遭着罪,甚至已经死了。”陆小凤盯着他的眼睛,“而你,因为害怕,要眼睁睁看着害他的人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帮着掩盖线索?”
“我没有!”赵三脱口而出,声音嘶哑。
“那你在巷子里,除了耳朵和血,到底还看到了什么?!”陆小凤的声音陡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刀,“那奇怪的鼓词声,那诡异的香料味,还有你手背上那根本不是刮墙能造成的伤痕!那更像是……被什么爪子挠了一下!”
最后一句,是凌厉的试探!
赵三如遭雷击,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那已经结痂的细微划痕,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那不是人的手……”他终于崩溃了,眼泪和冷汗一起涌出,声音破碎不堪,“我扶墙的时候……摸到了一样东西……冰凉……硬邦邦的……就、就挂在墙砖的缝隙里……我吓得缩手,就被、被那上面的尖刺划了一下……”
“什么东西?”陆小凤逼问。
“一……一个小雕像……”赵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黑乎乎的……像是铁做的……长得……长得像个小鬼……龇牙咧嘴的……”
鬼首铁牌!或者说,类似的东西!
陆小凤与诸葛正我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然后呢?”陆小凤压下急切,放缓语气。
“我、我吓坏了……把它……把它抠下来……扔、扔到巷子最里面那个废弃的耗子洞眼里了……”赵三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我不敢留着……那东西邪性……摸一下就浑身发冷……”
“哪个耗子洞?”陆小凤立刻追问。
“就……就在巷底……左边墙根……第三块松动的砖下面……”赵三说完,彻底虚脱,瘫在椅子上只剩下喘气的份。
无需多言,无情已然转动轮椅,无声而迅速地滑出偏厅,安排人手前去搜寻。
诸葛正我缓缓起身,走到赵三面前,沉声道:“带下去,严密保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两名神情冷峻的捕快应声而入,将软泥般的赵三架了出去。
偏厅内暂时恢复了寂静。
陆小凤摩挲着下巴,眼中光华流转:“一个小鬼雕像……看来我们的无头杀手,或者他背后的人,不止喜欢留牌子,还喜欢到处扔这种小玩意儿。是标记?是警告?还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
诸葛正我目光深沉:“结合幽冥鼓词、诡异香料,以及那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段,对方所图非小,绝非寻常仇杀。更像是一种古老的邪祟仪式重现人间。”
很快,无情去而复返,手中托着一个白布包裹的物件。他打开布包,里面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黑色铁铸小鬼雕像,面目狰狞,獠牙外突,与那铁牌上的鬼首如出一辙,雕像底部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和苔藓。那小鬼的指尖,果然带着细微的钩状尖刺。
“在所述位置发现。”无情的声音毫无波澜,“已检查过,雕像内部中空,疑似可填充之物已挥发殆尽,仅残留极微量气味,与花满楼公子所述之龙涎香与草木灰烬混合气味一致。”
线索彻底串联!
陆小凤拿起那冰冷刺骨的小鬼雕像,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鼓词、香料、小鬼……都是在故布疑阵,装神弄鬼。”他看向诸葛正我,“神侯,看来我们需要一张名单,一张所有可能接触到这种失传鼓词、懂得配制这种诡异香料、并且还能仿造这种小鬼雕像的人的名单。尤其是……三年前关外,‘幽冥使者’的同党或者相关之人。”
诸葛正我颔首:“老夫这就安排下去,掘地三尺,也要将与此相关的所有卷宗、江湖记载、乃至故老传闻,全部梳理出来。”
陆小凤转身,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双隐藏在暗处、操纵一切的眼睛。
“快了。”他轻声道,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那无形的对手宣言,“你的尾巴,快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