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哲并非愚钝之人,身处权力中心,对于集团内部那些细微的人心流向,他渐渐有所察觉。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老臣,如今眼神中多了几分闪烁和不易察觉的疏离;一些原本应该直接报送到他这里的海外重要文件,似乎也出现了不该有的迟滞。他隐约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汇聚,而源头,似乎都指向了广州,指向了那个他名义上的大哥——周志远。
这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和困惑。老头子把广州项目割给周志远,他原本以为是一种补偿和切割,意味着总公司和海外业务将是他魏哲的囊中之物。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非如此简单。如果老头子真的属意周志远接班,为什么周志远还稳稳地待在广州,丝毫没有要来总部接手的意思?老爷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种悬而未决、雾里看花的状态,比直接的宣判更让人焦灼。
他决定不再等待,必须亲自去探一探父亲的口风。他驱车来到周氏庄园,表面上自然是来探望养病的父亲。
庄园里依旧是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魏国华正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晒太阳,张晓云在一旁细心地为他削着水果。看到魏哲进来,魏国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爸,您今天感觉怎么样?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魏哲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关切。
“嗯,这里清净,晓云照顾得也周到,比在医院强多了。”魏国华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魏哲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寒暄了几句后,便有些按捺不住,开始旁敲侧击:“爸,我看大哥在广州那边做得风生水起,项目进展很快啊。他能力这么强,等广州那边稳定了,是不是……也该考虑回总部帮帮我的忙了?毕竟集团这么大一摊子,我一个人也有些力不从心。” 他试图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试探父亲对周志远未来的具体安排。
魏国华抬起眼皮,深邃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接他这个话茬,反而话锋一转,问了一个让魏哲猝不及防的问题:“你母亲和舅舅在里面……你去看过他们没有?”
魏哲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想到父亲会突然问这个。他支吾了一下,强作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愤慨:“爸!他们那样对待魏家,对待您,对待死去的大哥和现在还……还那样的二哥,我……我怎么可能去看他们?!他们对不起魏家,死有余辜!”
他试图用这种“同仇敌忾”的姿态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换取父亲的认同。
然而,魏国华听完,脸色却沉了下来,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他盯着魏哲,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混账东西!她再不对,好歹也是生你养你的母亲!连这点人伦孝道都不懂了吗?你就这么绝情?”
魏哲被父亲训斥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父亲会是这个反应。在父亲锐利目光的逼视下,他只得低下头,讷讷地说:“……我……我知道了,爸,我……我去看还不行吗?”
从周氏庄园出来,魏哲的心情更加烦躁和混乱。父亲的态度模棱两可,既没有明确周志远的归属,反而逼他去见那个他根本不想再有任何牵扯的母亲。他怀着一种极其不情愿和怨愤的心情,最终还是安排去了看守所。
探视室内,李婉茹比上次更加憔悴,眼神浑浊,但当看到魏哲独自一人前来时,她那死寂的眼中还是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阿哲……你……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魏哲皱着眉,隔着玻璃,语气冷淡:“爸让我来的。你有什么话快说。”
李婉茹看着他这副不耐烦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疯狂,她突然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几乎将脸贴在玻璃上,用一种极其诡异和神秘的语调说:“阿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你身世的秘密……”
魏哲愣了一下,随即不耐道:“你胡说什么?什么身世秘密?”
李婉茹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你……根本就不是魏国华的亲生儿子!”
“什么?!”魏哲如遭五雷轰顶,猛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玻璃那面的母亲,“你胡说八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婉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当年……我认识你爸魏国华的时候……就已经怀了你了!他根本不知道!你是我带进魏家的!”
这个消息太过惊悚,魏哲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摇着头:“不……不可能……你骗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李婉茹死死盯着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我是让你知道你自己是谁!让你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老魏家的血脉!让你心里有个数!别再做什么继承魏家产业的白日梦了!魏国华那个老东西,他怎么可能把家业传给一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她喘着粗气,继续用蛊惑而又绝望的声音说:“阿哲!你要清醒!你要把公司牢牢抓在手里!趁现在还能抓住的时候!必要的时候……要不择手段!你要给老娘我报仇!听见没有?!报仇!!”
魏哲呆呆地站在那里,母亲的话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里疯狂回荡。他不是魏国华的儿子……他不是魏家的血脉……那他这些年兢兢兢兢,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一切,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巨大的震惊、荒谬感、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世界的恐慌淹没了他。他看着玻璃对面那个状若疯魔的女人,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怀疑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黑暗冲动。
探视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看守所,外面的阳光刺眼,他却感觉浑身冰冷。母亲那句“要把公司牢牢抓在手里”和“报仇”,像两颗毒辣的种子,在他混乱的心田中,悄然埋下。他知道,有些事情,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看向远方魏氏集团总部的方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