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西侧的葡萄架下，伊芙在石台边准备晾晒刚洗净的亚麻桌布。
她捏起布角轻轻抖开，阳光穿过层叠的葡萄叶，在布面上织出细碎跃动的光纹。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那不是洗衣房女伴们穿着粗布鞋的踏实声响，也不是管家安吉拉利落的皮靴声。
这步声格外谨慎，几乎像是不愿被人察觉到一样。伊芙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回过头，竟看见加里奥站在葡萄架的另一端。
他今日未穿往常那身丝绸晨衣，而是换了一套深棕色短外套，袖口扣得整齐，褪去了几分贵族式的疏离，倒透出些干脆的少年气。
“少爷？”伊芙急忙起身，手不自觉地往围裙上擦了一下，“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加里奥的目光掠过石台上晾开的亚麻布，重新回到她脸上。慢慢说道：“我今天就要动身离开了。”
“走？”伊芙的眼睛微微睁大，手里的亚麻布滑下去一角，她慌忙扶住，“是去……魔法学院吗？”
“不是，”他摇头，“是南方群岛，和莱昂，梅森他们一起……”
“这趟历练至少要两三个月，回来时，应该都快入冬了。”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他移开视线片刻，又说道：“还有……你之前问起的，关于魔法和学习的事情。”
伊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眼眸不自觉睁大，里面盛满了期待与紧张。
加里奥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眸，那里面纯粹的渴望让他原本打算说的“自学几乎不可能”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变得更加耐心：“我思考了一下，虽然系统学习很难，但如果你只是想初步了解，或许……可以尝试感知魔法元素的存在。这是最基础的第一步。”
“感知元素？”
“对。魔法元素无处不在，空气中、水流里、大地之下，甚至阳光和风中都蕴含着不同的元素能量。”加里奥解释道，
“只是大多数人无法察觉。你可以尝试在安静的环境下，最好是清晨元素活跃或者夜间静谧之时，闭上眼睛，放松心神，努力去感受周围。
尝试去捕捉那些细微的、不同寻常的波动，比如火的温热、水的清凉、自然的气息、冰的寒意、雷电的微麻……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力，甚至需要一点天赋。
有些人很快就能模糊感应到，有些人一辈子也感受不到。”
伊芙听得极其认真，恨不得把他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加里奥继续详细说道：“如果你真的感应到了某种元素，并且能与之产生微弱的共鸣，那么……
或许你可以尝试寻找对应的最低阶技能书，比如最基础的《火花术》、《水珠凝聚》之类的。
技能书通常由蕴含魔力的墨水书写在特制的羊皮纸上，购买时需要注意上面的魔力印记是否清晰完整。”
“技能书怎么用？”伊芙急切地追问。
“通常是通过冥想，将精神力沉浸其中，引导自身的微弱魔力去阅读和连接书中的知识印记。
成功的话，相关的知识和方法会如同印记般传入你的意识海，让你知道如何施展。
但是这又是第二个门坎，很多人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在导师刻意地引导下才能了解成功。
而且就算如此，也仅仅是知道，就像你得到了一把剑的图纸，不代表你立刻就能熟练锻造和挥舞它。
想要真正施展出来，并且控制得当，需要无数次的练习来提升熟练度，消耗魔力，锻炼控制力。
否则，即使学会了咒语和运转方式，也可能无法成功释放，或者效果极差，甚至失控。”
他又郑重提醒：“自学之路异常艰难，最好的途径仍是去魔法学院接受测试和正规指导。”随后，他说出了魔法公会与学院的地址。
他还简单介绍了大陆通用的等级体系：“魔法师和战士的等级通常划分为：学徒、初级、中级、高级、大魔导、宗师、传奇。
每一个大等级内又细分为三个阶位。
炼金术士、药剂师等也有类似的等级，更侧重于知识和操作的精确度。”
提到炼金术，伊芙想起自己捡到的书籍，连忙说：“我……我还偶然得到一本很旧的炼金术入门书，上面讲了一些材料处理和基础配方，比如提纯、融合什么的……”
加里奥略显意外地挑眉：“炼金术是门严谨的学问，需大量实践和精准操作。
你可以从辨认低级材料、尝试最基础的配方开始，但务必小心，许多材料带有毒性，最好在通风处操作。”他沉默片刻，
忽然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丝绸钱袋，递向她：“这里有二十个金币。你拿去付测试费，或买些初阶技能书和炼金材料。”
伊芙看着那只绣银线的深蓝钱袋，却没有接。她向后稍退半步，声音虽轻，却坚定：“谢谢您，少爷，但我不能收。”
“为什么？你可以当作是之前救助梅森的报酬。”加里奥的手顿在半空。
“我自己能赚些钱……最近做了点小生意。”她语气认真，“我想靠自己的能力买那些东西。您教我的这些，已经给了我莫大的帮助。”
他注视着她眼中那抹感激与自尊交织的亮光，缓缓收回手，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随你。”他最后说道，“记住，感知元素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别急于求成。”
“我会记住的，少爷。”伊芙郑重地点头。
又是一阵风掠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像是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只道：“我该走了。莱昂他们还在等。”
“愿您历练顺利，平安归来。”伊芙诚恳地说。
加里奥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却在葡萄架边缘停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清晰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或许可以跟你讲讲南方群岛的见闻。”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向外走去，逐渐融入门外渐深的暮色。
伊芙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未动。空气中似乎还隐约萦绕着他身上那股雪松与墨水混杂的气息。
加里奥的突然道别，反而催生了她心中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也许，是时候离开这里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与铺垫，不正是为了走向更自由的生活吗？
她渴望接触魔法，渴望经营属于自己的日子，而现在，正是迈出这一步的时刻。
如今有了帕帕格和罗伊他们的帮忙，她的小生意会渐渐稳定，先前埋在心里的计划也该一一实施了。
等到春天，她还要打理屋旁那片小小的土地，春播秋收。
她的时间应该用在经营自己的生活上，而不是在这洗衣房里消耗体力，换取寥寥三个银币。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这间洗衣房，然后解下围裙，仔细叠好，放在干净的篮筐上。她步履坚定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先去找安吉拉女士，而是先去了仆役们的公共休息室。
这个时间，爱丽丝和蒂娜通常在那里缝补些小东西，丹妮可能也在。
果然，三人正坐在一块低声交谈。见伊芙进来，爱丽丝先抬起头来：“伊芙？听说你明天要搬走了？”
伊芙走过去，脸上露出清淡却坚决的笑容：“嗯，明天一早就走。我是来告别的，我不只是搬家，也要向安吉拉女士辞工了。”
“辞工？”三人几乎同时惊呼。丹妮更是快步走到她面前：“找到更好的活计了吗？在林区那边？”
伊芙摇摇头：“不算替别人干活。我打算自己做点小生意，卖些手作和食物。
林区那边离森林近，资源也多些，更方便。”她没有细说，不愿显得炫耀，也怕招来不必要的关注。
爱丽丝和蒂娜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自己做生意？对她们来说这简直难以想象。
丹妮的眼神却复杂多了，有震惊，有羡慕，还有点急切。
她伸手拉住伊芙的手：“真是太了不得了，不仅买了房，还辞职了，伊芙，你是要发达了！”她的声音带着点颤，
“要是……要是你以后做得好，需要人帮忙，一定记得找我啊！洗衣房这活儿，真是累得人喘不过气……”话说到最后，几乎是明着盼着伊芙能拉她一把。
伊芙能感觉到丹妮手心因劳作磨出的茧子，也明白她话里的期待。
她心里微微一酸，反手轻轻拍了拍丹妮的手背：“谢谢你，丹妮。刚开始肯定不容易，但如果……
如果以后真的稳定下来，需要人手，我会记得你的。”
她没有许下明确的承诺，但也没有拒绝。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与爱丽丝和蒂娜也道别过后，伊芙没有直接去找安吉拉女士，而是绕到了庄园后方的小花圃。老园丁库洛正佝偻着腰整理工具。
“库洛先生。”伊芙轻声唤道。
老人推了推老花镜，慢悠悠转过身：“是伊芙啊。”
“库洛先生，我是来和您道别的。我要辞职了。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您之前留给我的干花帮了大忙。”伊芙诚恳地说。
“没什么好谢的，反正也是些用不完的。”老库洛嘟囔着，打量了她一眼，“看样子，你是有别的打算了？”
伊芙点点头：“想试着做点手艺和吃食卖。
库洛先生，如果您以后有晒好的、品相不错的香花或草药……
比如薰衣草、金盏花、玫瑰瓣之类的，您愿意按合适的价钱卖给我吗？我需要它们做材料。”
老库洛停下手，浑浊的眼里掠过一丝精光：“哦？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想法。行，以后得了好的，我就给你留着。价钱好说，总不会比市集商人贵。”
伊芙心中一喜——这解决了她一个关键的材料来源：“太感谢您了，库洛先生！我安定下来之后，会常来找您或托人带话的。”
与老园丁道别后，伊芙终于走向安吉拉女士的办公室。
辞职的过程比预料中顺利，安吉拉女士虽有些意外，却并未多加强留。
洗衣女工并不难找，她只是例行问了几句，结算了工钱，还多付了这一周的薪水，便点头允她离开。
握着那几枚银币走出办公室，伊芙感到的不是失落，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她彻底告别了这里。
夜幕已然降临，星光初现。伊芙回到小阁楼，开始收拾行囊。
她已在回来时打听过，找了几位码头工人帮忙搬运，价钱比专职杂工便宜不少，只要两个银币。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彷徨，而是为那片正在眼前缓缓展开的、模糊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加里奥告知的感知元素的方法、技能书的分类、炼金术的注意事项、魔法公会的地址……所有这些信息，她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她或许没有天赋，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真正释放一个最微小的火花术。
但仅仅是“尝试”这个动作本身，以及经营自己生意的决心，就足以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世界很大，路很远。但她终于要开始走自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