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挣扎着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细碎闪烁的光斑。
伊芙提着一只沉甸甸的藤编挎篮，踏入森林边缘。篮子里是为帕帕格精心准备的礼物：一罐透紫发亮的黑莓酱，两个用粗布裹得严实的烤地瓜，外皮烤得焦脆，还带着余温，还有一小罐撒了细盐、炸得酥香的油渣。她想象着地精看到这些食物时亮晶晶的眼神，嘴角不由微微扬起。
林间的风已经带着更深的凉意，掠过她裸露的脖颈，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地面的落叶上凝结着薄薄一层白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她沿着上次和帕帕格走过的秘密小径前行，刻意放轻了脚步，既能避免惊动野兽，也想给地精一个惊喜。
蓝萤菌的微光还残留在腐木缝隙里，只是比上次黯淡了些，想来是天气转凉的缘故。伊芙边走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粗哑的争执声，夹杂着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尖叫。
“别乱动！再挣扎就把你爪子剁了！”
“放开帕帕格！坏人类！臭人类！”
是帕帕格的声音！伊芙的心猛地一沉，立刻矮下身，借着茂密的灌木丛掩护，朝着声音来源悄悄摸过去。绕过一丛挂满红果的灌木后，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攥紧了拳头：空地上，三个穿着破烂皮甲的男人正围着一棵枯树，帕帕格被粗麻绳反绑着双手，脚踝也系着绳子，整个人被吊在树干的枝桠上。地精的绿皮肤被扯得皱巴巴的，尖耳朵耷拉着，脸上还沾着泥土和泪痕，左腿上旧伤的位置又添了新的擦伤，渗出血迹。
“这小东西真能卖钱？”一个瘦高个男人踢了踢地上的麻绳，语气怀疑。
“你懂什么！”领头的络腮胡男人啐了一口，手里把玩着一把生锈的匕首，“黑市上有人收地精，尤其是活的，说是能用来试药或者当杂役。这玩意儿嗅觉灵得很，说不定还能帮人找草药，怎么着也能换几个金币！”
另一个矮胖男人蹲下身，伸手扯了扯帕帕格的耳朵，引得地精疼得尖叫：“管它能换多少，总比在林子里瞎晃悠强。这几天天冷，猎物难打，有这笔钱至少能够我们快活一段时间。”
伊芙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血液冲上头顶，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拼绝对不行，对方有三个人，而且看起来都有武器。她必须智取。
她迅速观察四周环境。他们所在的位置相对空旷，但周围灌木丛生，古树的根系盘根错节，形成许多天然的掩体。风向稳定，正从她的方向吹向那三个人，这或许可以利用。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又看了看背包里的东西：采集的草药、那罐油渣……。
一个冒险的计划迅速在她脑中成形。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段距离，然后故意弄出一些轻微的响动，模仿着某种小兽穿梭灌木的声音，同时迅速将那罐油渣打开，抓出一些，洒落在数十米外的一棵树的树干背风处，另一部分则零星洒在路上，形成一条诱饵轨迹。浓郁油腻的肉香立刻随风飘散开去。
然后她快速绕到那三人的另一侧，躲在一丛茂密的云杉后，捏着鼻子，发出了一种类似受伤野鹿的、哀婉而诱人的悲鸣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林中足够清晰。
“嘘！”那个被称为老大的豁牙男人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听到没？”
瘦高个侧耳倾听：“像是啥玩意儿受伤了？”
“闻到了吗？好香……是肉味！”矮胖男人抽动着鼻子，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像是……油渣？妈的，在这林子里谁吃这个？真香啊！”
受伤的猎物+食物的香味，对于这些贪婪之徒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老大，去看看？说不定能顺便捞点野味！”瘦高个提议道。
豁牙男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吊着的帕帕格：“这玩意儿怎么办？”
“就吊这儿，跑不了！咱们快去快回！”矮胖男人已经被香味勾得迫不及待。
“成！你们两个过去看看，我在这儿守着这值钱货。”豁牙男人最终决定道，但还是保持了基本的谨慎。
伊芙心中暗骂一声。她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他们没有全部离开。
但计划必须继续。她看到瘦高个和矮胖男人已经循着声响和香味的方向摸索了过去。她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留守的。
她再次悄无声息地移动，绕到古树的另一侧，正好能看到留守的豁牙男人背对着她，正不耐烦地踱步，时不时望向同伴离开的方向。
帕帕格看到了伊芙的身影，小小的眼睛猛地睁大，但立刻聪明地掩饰住，开始更大声地呜咽挣扎，吸引豁牙男人的注意力。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现在就揍你！”豁牙男人恶狠狠地转过身，对着帕帕格骂道。
就是现在！
伊芙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树后冲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在接近男人背后时，她猛地拿起刚捡的一块大石头，用力砸向他的后脑勺！
“呃！”男人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转身。伊芙早有准备，另一只手抓着一把刚刚从地上捞起的、混合着腐殖枯叶的泥土，猛地扬向他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男人猝不及防，顿时视线模糊，惨叫出声，本能地伸手去揉眼睛。
伊芙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飞起一脚，精准地踹在他两腿间。男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伊芙毫不留情，再次用小刀刀柄狠狠击打在他的太阳穴上。男人身体一软，彻底晕厥过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
“伊芙！”帕帕格倒吊着，激动地小声尖叫。
“嘘！别怕，我马上放你下来！”伊芙快步上前，短刀一挥，割断了捆着帕帕格脚踝的绳索，小心地接住掉下来的地精，迅速割开它手上的束缚。
地精一获得自由，就扑进伊芙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着，语无伦次：“坏、坏人！抓帕帕格！卖钱！怕！帕帕格好怕！”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伊芙快速拍着它的后背安慰，心脏也在剧烈跳动，“我们不能停留，另外两个很快会回来！”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豁牙男人，迅速用刚才捆帕帕格的绳子将他的手脚牢牢捆住，并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塞住了他的嘴。做完这一切，她拉起帕帕格：“快走！回你的树洞！”
帕帕格惊魂未定，但求生的本能让它立刻行动起来，它熟悉路径，拉着伊芙飞快地钻入密林之中，七拐八绕，很快将那棵古树抛在身后。
直到钻回那个隐蔽的树洞入口，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另外两个男人发现上当后的咒骂声和呼喊声，但他们显然已经失去了方向。
暂时安全了。
树洞内比上次来时显得更加凌乱，显然经历了一番挣扎和搜寻。伊芙这才有机会仔细查看帕帕格。地精除了受到惊吓，左臂和背上还有几道明显的瘀青和擦伤，像是被粗暴殴打和拖拽留下的痕迹。而且，它呼吸的声音有些重，带着明显的鼻音，时不时还吸一下鼻子，小身体偶尔微微发抖。
“帕帕格，你受伤了？还感冒了？”伊芙担忧地问，伸手摸了摸它的额头，有点低热。
帕帕格蜷缩在干草铺上，抱着膝盖，显得格外弱小可怜：“嗯……坏人们抓帕帕格的时候打的。天气冷，树洞漏风，帕帕格找不到很多吃的，没力气，就生病了……”它说着，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说帕帕格是没用的怪物，只能卖点钱……”
伊芙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恐怕这个小家伙因为生病和饥饿，已经几天没能正常外出觅食了，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人抓住。
“别听他们胡说！帕帕格很厉害，嗅觉无人能及，对森林无所不知，而且还很勇敢！”伊芙语气坚定地说，一边从背包里拿出水囊和干净的布，小心地为帕帕格清洗手臂和背上的伤口。清凉的水减轻了伤口的不适，伊芙的动作轻柔而仔细。
接着，她拿起了之前采的几株紫绒草。“可能会有点刺痛，忍耐一下。”她将紫绒草嚼碎，敷在帕帕格的伤口上，又拿出提前放在挎篮里备用的布条，帮它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带来的食物一一拿出。当罐子打开，黑莓酱的甜香、烤地瓜的焦香、尤其是油渣那浓郁诱人的肉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树洞时，帕帕格的眼睛几乎黏在了食物上，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鼻子不停地抽动，连病似乎都好了一半。
“给、给帕帕格的？”它不敢相信地小声问，眼睛瞪得圆圆的。
“当然，快吃吧。”伊芙把烤地瓜递过去，又挖了一大勺黑莓酱抹在上面，最后抓了一小把油渣放在它面前。
帕帕格再也忍不住，两只小手抓起食物狼吞虎咽起来。烤地瓜的软糯香甜、黑莓酱的酸甜可口、尤其是油渣那酥脆咸香的油脂滋味，对于饥肠辘辘、许久未尝饱饭和肉味的地精来说，简直是众神赐下的盛宴。它吃得满脸都是果酱和地瓜瓤，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身体因为满足而不再发抖，连鼻塞似乎都通畅了不少。
“好吃……太好吃了……”它含糊不清地赞美着，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伊芙是最好最好的人类！”
看着它满足的样子，伊芙感到一阵心酸和温暖。等帕帕格吃得差不多了，她才认真地开口：“帕帕格，天气越来越冷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生病了也没人照顾。我很快就要搬到森林边缘的那间小木屋里去了。”
她顿了顿，看着地精亮晶晶的眼睛，发出邀请：“你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我们可以一起过冬。木屋虽然小，但很结实，能遮风挡雨。我可以做饭，我们一起寻找食物，我现在还有一块地，种上种子，就能收获粮食，你不需要再独自挨饿受冻，也不会再被坏人欺负。”
帕帕格拿着半块地瓜，彻底愣住了。小小的嘴巴微张着，尖耳朵先是僵住，然后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强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
它活了这么久，因为除了敏锐的嗅觉别无长处，体型瘦小，常常被其他生物驱赶、嘲笑、甚至像今天这样被捕捉贩卖。它一直孤独地生活着，靠着偷摸、捡拾和捕捉小猎物艰难求生，从未有人对它如此好，不仅救了它，给它治伤，带来美味的食物，还……还邀请它一起生活？
“一、一起？”它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伊芙……不嫌弃帕帕格？帕帕格很没用，只会闻味道，不会打大的猎物，不会……”
“谁说你没用？”伊芙温柔但坚定地打断它，“你的嗅觉是巨大的天赋，能帮我们找到最好的草药和食材，能避开危险。你对森林的了解是无价的。我们是朋友，朋友互相帮助，不需要计较有用或没用。我需要你的帮助，帕帕格，你愿意来吗？”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帕帕格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它用力地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不断地重复：“愿意！帕帕格愿意！伊芙真好……真好……帕帕格会好好干活！会听伊芙的话！会努力找到很多很多好东西！”
它跳起来，激动地在树洞里转圈，然后开始翻箱倒柜：“帕帕格有东西！给伊芙！都给伊芙！”
它跳起来，激动地翻箱倒柜，掏出珍藏的闪亮矿石、奇特花草、漂亮羽毛，一股脑塞给伊芙。又钻到最角落，拖出个树叶严实包裹的小包。“这个……可能对伊芙有用。”里面是几本皮裹旧书、一枚微卷的陈旧卷轴，和一枚毫不起眼、带细微划痕的古朴金属戒指。
“帕帕格在林子深处……一个被魔兽咬死的人身上搜出来的。金币……以前饿得不行，换吃的了。这些，看不懂，但留着了。”它不好意思地低头。
伊芙的心跳骤然加速，这说不定是来深林里历练的人，被魔兽杀害了。她首先拿起那枚戒指。戒指样式简单，毫无装饰，但触手冰凉，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她尝试集中精神，却感觉到一层微弱的、难以穿透的屏障。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这极有可能是一枚需要魔力才能开启的纳戒！
她强压下激动，又拿起那些书和卷轴。卷轴的材质是兽皮，上面写着《魔法能量感应与引导入门》。而那些书籍，一本是《基础元素魔法理论》，另一本是《简易炼金术与附魔概述》，虽然陈旧，但保存相对完好。
“帕帕格！这些……这些可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伊芙的声音因兴奋而有些沙哑。魔法！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具备天赋，但至少有了入门的方向！而那枚纳戒，如果真是猜想的那样，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伊芙喜欢？”帕帕格高兴地看着伊芙的反应，“这真是太好了！”
“我非常喜欢！帕帕格，你立大功了！”伊芙小心地将书、卷轴和戒指收好，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规划。
两人开始一起收拾帕帕格为数不多的家当，都是些它珍藏的各种小玩意儿、实用的工具、还有它睡觉用的柔软苔藓和干草。伊芙帮它把东西打包成两个结实的小包袱。
夕阳开始透过树洞的缝隙洒下金色的光斑。
“我该回去了，帕帕格。”伊芙站起身，“我们就约定，后天，周四，我来接你去小木屋。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嗯！帕帕格等伊芙！哪里都不去！”地精用力点头，紧紧抱着伊芙留给它的那罐油渣和剩下的食物，像是抱着最珍贵的宝藏。它把伊芙送到树洞口，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衣角。
“快回去吧，外面冷。记得吃东西，好好休息。”伊芙摸了摸它的头。
“伊芙……小心。”帕帕格小声叮嘱，眼圈又有点红。
告别帕帕格，伊芙背着沉甸甸的行囊踏上归路。她的心情无比复杂，既有救下朋友的庆幸和后怕，也有发现魔法书籍和纳戒的巨大惊喜，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森林在夕阳下宁静而壮美，但伊芙知道，这片美丽的表象之下永远潜藏着危险与机遇。而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探索者，她有了需要保护的朋友，有了新的目标要去学习和发展。
月光再次洒落林间小径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愈加幽深的森林。周四，她将再次来到这里，迎接一位新的家庭成员，开启一段全新的林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