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原本低垂的头微微侧了过来,他看着萧衍露出一抹讥笑,“老六,别急,这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萧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鸦青色的衣摆划过冰冷光滑的金砖,径直走出了太和殿。他将身后那片或惊恐、或算计、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连同那两个跪在地上,一个癫狂、一个孱弱的兄长,全都抛在了身后。
这京城里,想看戏的人太多,怕稍不留神,看戏的自己,也成了戏中人。
靖王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宫门外,墨色的车身,银丝勾勒的蟒纹,透着生人勿近的肃杀。
魏忠伺候着萧衍上了车,立刻奉上一盏温热的茶,萧衍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眼底的阴翳却未散去分毫,“去苏宅。”
“是。”魏忠应下,又压低声音,斟酌着开口,“王爷,三王爷那桩案子,咱们是先从东宫查起,还是……”
“都不查。”萧衍思索片刻,“你立刻带一队亲卫,去张太医的住所。奉本王之命,就说为保全证物,要将他的尸首,以及他所有的‘遗物’,全部移交到督查府。”
魏忠立刻明白了王爷的用意,这是要从源头上,掐住这桩案子的命脉。
萧衍的视线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宫墙红瓦之上,目光沉静,“记住。尸首要看护好,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还有那些书信,”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了,“给本王仔仔细细地验,查清楚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遵命!”
苏宅,芷兰院。
书房里,一串清脆的“噼啪”声不绝于耳,苏晚晚正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算盘桌前,一双素手在乌木算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青画在她身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姑娘,这可怎么办呀!王爷这下,可真是被架在火上烤了!查太子,是得罪太子;不查太子,是抗旨,得罪陛下!三王爷这一手也太毒了!这根本就是个死局啊!”
“啪嗒。”苏晚晚白皙的手指在算盘上轻轻一抹,一个刚刚算出的惊人数字,瞬间被她归零。
“急什么。”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账目越乱,越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她话音刚落,萧衍便从门外走了进来,青画见状,连忙敛声行礼,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顺手将门轻轻掩上。
苏晚晚放下茶盏,笑吟吟地站起身,对着他福了福身,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揶揄,“民女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刚接手一桩草菅人命的投毒案,又添一桩骇人听闻的皇子内斗奇案,您这钦差大人,当真是日理万机。”
“阿姐又拿我取笑。”萧衍走到她身边,仿佛卸下了满身的疲惫与戒备。
他极其自然地执起她的手,微微用力,便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双臂牢牢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独属于她的混着墨香与芷兰香的气息。
那姿态不像猛兽归家,倒像个迷路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唯一能让他安睡的枕头。
“我可不敢。”苏晚晚象征性地挣了挣,没挣开便也由他去了。
她用纤细的食指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我是在替王爷算账呢。太子是只疯狗,逮谁咬谁,虽看着凶,但只要摸清了他的路数,总有办法对付。”
她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可您这位三哥是条毒蛇,盘踞在最阴暗的角落,忍饥挨饿,默不作声,只等到最致命的机会,突然窜出来,给你最狠的一口。这种人,才是真的麻烦。”
萧衍听到此便抬起头,靠在她的肩上,将萧煜在殿角擦肩而过时那句挑衅,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他还让我好好唱戏。”
“呵。”苏晚晚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满是讥诮,“他当然要你好好唱,因为这台戏,你们三个皇子才是主角。可惜啊,这戏唱到最后,注定只能有一个人能站着谢幕。”
“他这是嫌你和太子斗得不够狠,不够精彩,要亲自下场,给你添一把火,好借你的手,替他做嫁衣裳。”
萧衍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只有她能看懂的情绪,“那依阿姐看,这出戏,我们要怎么唱?”
苏晚晚的身体微微前倾,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像一只预谋偷鱼的猫儿,“既然必须要登台,那戏本子,就得我们自己来写。”
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慢悠悠地画着圈,声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甜,“既然他想让你当这把刀……”
她停顿了一下,眼眸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你就把刀磨得再锋利一些,务必要一刀,同时捅穿他们两个。”
萧衍闻言不由的笑出声来,这世上只有他俩最懂彼此,最亲最近,他刚凑过去想亲她,
凌云如黑影般出现在门口,“王爷,姑娘,宫里传出消息,在半个时辰前,一直称病不出、在凤坤宫静养的皇后娘娘,去了乾清宫,跪求陛下开恩,将三皇子萧煜,接到她的凤坤宫中,由她亲自照料,以弥补他多年所受的委屈,彰显皇家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