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夕阳把天台的水泥地染成暖橙色,风挽歌抱着一把木吉他。
(伏羲琴早被他藏进灵韵空间,这把吉他是早上在乐器店临时买的,只为装得更像“跑场艺人”)。
踩着天台生锈的铁梯上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角落的林晓。
少年背对着他,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连帽子都扣在头上,双手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
天台角落堆着废弃的纸箱和破旧的空调外机,风一吹,纸箱上的灰尘就簌簌往下掉,落在林晓的肩膀上,他也没动,像一尊安静的石像。
风挽歌没贸然靠近,只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指尖轻轻拨了下吉他弦。
“嗡”的一声轻响,在空旷的天台上荡开,林晓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抬头。
风挽歌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指尖慢慢动了起来。
不是热闹的流行曲,也不是激昂的调子,而是把【清心咒】的韵律揉进了简单的吉他和弦里,调子慢得像流水,清得像傍晚的风。
每一个音符都轻轻落在空气里,没有刻意去安抚,却像有只温柔的手,悄悄拂过人心头的褶皱。
起初,林晓还保持着戒备的姿势,肩膀绷得紧紧的。
可随着琴声慢慢流淌,他的脊背渐渐放松了些,埋在臂弯里的头,也悄悄抬了一点,露出半只泛红的眼睛,偷偷往风挽歌的方向瞥了一眼。
风挽歌假装没看见,指尖依旧稳稳地按着琴弦。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林晓身上那层浓稠的深紫色气息,正随着琴声一点点变淡。
像被温水化开的墨,不再紧紧裹着他,反而慢慢散开,露出一点少年本该有的鲜活气。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还悬在空气里,天台的风刚好吹过,带着远处小卖部的甜腻香气。
林晓终于完全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没再掉眼泪,只是盯着风挽歌怀里的吉他,小声问:“你……你是谁啊?怎么会来这里?”
“风挽歌,到处晃悠找地方练琴的。”风挽歌把吉他放在腿上,指腹蹭了蹭琴弦上的灰尘,语气尽量放得轻松,“你呢?经常来这儿?”
林晓低下头,手指抠着校服裤子上的破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这里……没人会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们找不到我。”
“他们?”
风挽歌没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指尖又轻轻弹了个简单的音阶,“是让你不开心的人?”
这句话像戳中了林晓心里的软处,他的肩膀又开始发颤,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们总找我要钱,不给就打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刚才清晰了些,“还把我关在厕所里,关了整整一下午……昨天,他们还把我的照片p成丑样子,发在学校的群里……”
他说得断断续续,像在捡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每说一句,就停顿一下,仿佛在确认这些话能不能说出口。
风挽歌没打断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轻轻拨一下琴弦,用低低的琴音给他回应。
等林晓说完,天台上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洒在他脸上,能看到他脸上还没消下去的淤青。
风挽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到他面前:“哭出来会好点。”
林晓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抬起头时,眼睛里还有水汽,却比刚才亮了些。“你……你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吧?”他小声问,带着点不确定。
风挽歌笑了,指尖在吉他上弹了个轻快的滑音:“怎么会?能把这些事说出来,已经很勇敢了。”
他顿了顿,看着林晓的眼睛,认真地说,“下次要是再想躲,或者想听歌,就来这儿。我每天这个点,都来练琴。”
林晓愣住了,随即慢慢点了点头,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像被夕阳染亮的天边,终于露出一点微弱的光。
.........
之后连着三天,风挽歌都把吉他放在学校附近的公园。
下午四点多,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路过,起初只是远远站着听,后来有人胆子大。
凑过来问他能不能弹首流行曲,风挽歌笑着应了,指尖流转间,连最火的校园民谣都被他弹出了点清冽的琴味。
渐渐的,围过来的学生越来越多。穿校服的女生会叽叽喳喳地问他是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男生则会凑过来讨论吉他和弦,连趴在公园长椅上写作业的孩子,都会抬起头,跟着琴音轻轻哼调子。
风挽歌没急着问什么,只是顺着他们的话聊,聊新歌,聊考试,聊学校门口哪家奶茶店的珍珠最有嚼劲,像个真正的“校外音乐学长”,温和又没有距离感。
第四天下午,夕阳把香樟叶染成金绿色,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蹲在他身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校服裙摆。
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你……你认识林晓吗?就是总穿灰色校服,不太说话的那个男生。”
风挽歌指尖的弦音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流畅,他侧过头,看着女生泛红的眼角:“有点印象,上次在天台见过一次。怎么了?”
女生叫小雅,是林晓的同班同学,她咬着唇,声音压得极低。
怕被旁边的人听见:“郑浩他们又找他要钱了……昨天放学,我看见他们把林晓堵在巷子里,搜他的书包,还把他的练习册撕了,扔在地上踩。”
她的手指越揪越紧,指甲都泛了白:“我想喊老师,可阿梅拉着我,说别多管闲事……郑浩他爸是教育局的。”
“妈妈开了连锁超市,上次有个男生劝了一句,第二天就被郑浩堵在厕所里,脸都打肿了,最后还是那个男生自己道歉才算了事。”
风挽歌没说话,只是轻轻拨了个长音,盖住了小雅声音里的颤抖。
这时,一个穿运动服的男生踢着石子走过来,他叫阿哲,跟郑浩同级不同班,脸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
却在听到“郑浩”两个字时,嗤笑了一声:“不止林晓,初二(3)班的李想,还有初一的那个小个子,都被他坑过。”
“李想攒了两个月的钱,想买个篮球,被郑浩知道了,直接堵在操场角落里抢了,还逼他说‘谢谢浩哥’,不然就把他的球鞋扔到围墙外。”
阿哲踢飞一颗小石子,石子撞在香樟树杆上,发出闷响:“最恶心的是上次运动会,林晓跑八百米,郑浩故意在他旁边绊了一下”
“林晓摔在跑道上,膝盖都磨破了,郑浩还跟周围的人笑,说‘看他那怂样,跑都跑不稳。”
“有人录了视频,发在年级群里,好多人还在下面刷‘哈哈哈哈’,说‘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那老师呢?”风挽歌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阿哲嗤了声,眼神里满是不屑:“老师?班主任王老师知道郑浩找林晓要钱,找他们俩去办公室,结果呢?”
“就说了句‘同学之间要和睦,郑浩你别太调皮,林晓你也别太敏感’,转头就收了郑浩妈妈送的进口水果篮。”
“还有体育老师,看见郑浩在操场欺负人,假装没看见,转身就去跟郑浩爸打高尔夫了。”
旁边卖冰棍的小卖部阿姨刚好过来送水,听见他们的话,叹了口气,用围裙擦了擦手:“上次林晓来买面包,钱不够,还是我少收了他两块。”
“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说是攒了三天的早饭钱,结果刚出店门,就被郑浩的人抢走了。
我想出去拦,我家老头子拉着我说,‘咱们小老百姓,别惹那尊神’。”
阿姨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还有次晚上,我看见林晓蹲在店门口哭,手里拿着被撕烂的全家福,说是郑浩他们闯进他家楼下的储藏室,把他妈妈留下的照片都撕了。”
“那孩子哭得抽气,说‘我没惹他们,为什么总欺负我’,我听着都心疼,可又不敢多问……”
风挽歌的指尖终于停了下来,吉他弦还在微微震颤,却没了刚才的暖意。
他抬头看向学校的方向,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教学楼的窗户里透出灯光,明明是热闹的放学时间,却像有层冷雾裹着,让人透不过气。
他能想象出林晓的样子,攥着皱巴巴的钱,躲在巷子里发抖。
练习册被踩在脚下,却不敢弯腰去捡,全家福被撕成碎片,只能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手指被纸片划破了也没察觉。
而那些旁观者,有的转过头,有的捂住眼,有的甚至举起手机,把别人的痛苦当成热闹看。
那些本该保护他的人,却收了好处,闭了眼睛,说“这只是孩子间的打闹”。
人性的恶,从来不是突然爆发的洪水,而是一点一点的冷漠,一次一次的纵容,像苔藓一样,慢慢爬满墙角,最后把光都遮住了。
风挽歌轻轻拿起吉他,调好弦,这次弹的不是流行曲,也不是清心咒,而是一段极淡、极沉的调子,像傍晚的风,吹过空无一人的巷子,带着点说不出的冷。
围过来的学生渐渐安静下来,小雅的眼睛又红了,阿哲踢石子的动作也停了,连小卖部阿姨都站在原地,没再说话。